刘全的神色也肃穆了几分,犹豫会儿,将两?人打发了,自己放轻脚步进?了殿内。
桌案上海搁着看了一半的折子,皇帝却席地坐在台阶上,面色苍白,低垂着眉眼一动不动。有那?么会儿,刘全甚至以为他要变成雕塑了,神色漠然冷静到极点。
虽然他平时就很内敛,与皇帝待了数十年的刘全却能敏感地察觉出他今夜的不同寻常。
一定发生了什么。
“……陛下。”刘全忍不住开口?。
李玄胤如梦初醒,习惯性地抬眸笑了下,看到他:“刘全,是你啊。”
刘全噤声,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皇帝的笑容虚无?到好似要随轻烟散去,眼底是微笑着的,但似乎隐约噙着泪。倒不像是伤感,而更?像是自嘲,好似听到了一个莫大的笑话。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他可能要碎开了。
“……陛下,您……”刘全屏息,心里万分担忧。哪怕知道自己不该多问,可皇帝于他而言,感情非比寻常,他是发自内心关心这位君主的。
李玄胤抬手抹去眼中残泪,缓缓起身,面色已经恢复了和往常一样的淡静,语气淡到听不出什么情绪:“刘全,你去替朕办一件事,做得隐蔽些?,不可走漏风声。”
刘全下意识站直了,心里已经明白皇帝大概要他去做什么了。
他名义上是御前总管大太监,实际上是内卫首领,专为皇帝刺探朝中情报,势力遍布各大朝臣的宅邸后?院,皇帝若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去办,他便?是最锋利的爪牙。
“陛下请吩咐。”刘全跪下。
“去帮朕除一个人。”皇帝的语气冷漠到,好像这只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路人,“漕帮前任总舵主,费远。”
刘全心里如掀起惊涛骇浪,却不敢发问,忙应声退下。
殿内重新归于沉寂,李玄胤负手站在窗前,心底同样心如止水。
“你以为费远当初为什么要花那?么大力气救你?他可是反我?大瑨的反贼!李玄胤,你真以为他是什么清高?傲岸的义士。”
“我?告诉你,因为你根本不是我?儿子,你是南楚人,还是南楚孝文?皇后?之子!昔年南楚齐王叛乱,弑兄杀弟登上帝位,孝文?皇后?便?殉节了。太-祖皇帝与孝文?皇后?曾是故识,倾慕于她,才将襁褓中的你带回?,不然你以为太-祖皇帝为什么那?么喜欢你?爱屋及乌罢了。”
“你觉得我?对不起你?你对我?而言就是一个拖累,随时都会爆炸的火团。你害得我?还不够吗?”
“你以为费远是你的恩人?你不过是他的棋子,指不定哪天他就把你的身世昭告天下。皇帝血统不正,名不正言不顺,届时瑨朝大乱,他们漕帮要取大瑨岂非如探囊取物?”
……
姜氏的话他并非全信。
但也够了。
李玄胤漠然地看着头顶的一弯冷月,只觉得那?色泽凄清、宛若透明,美好虚幻到不真实。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微微的凉,可站久了,好似这一点微薄的知觉都失去了,天地间只剩下安静的风声,一声一声,在耳边回?荡不绝。
极致的痛苦早就过去,而今只剩下难言的荒谬。
他勾起唇角,眼底却没笑意。
舒梵是除夕夜之前得知费远死?讯的。
彼时,她正抱着团宝在东暖阁给他剥果?子吃,满满的一盘红果?,鲜艳欲滴,因她手抖的动作纷纷滚到地上,咕噜噜散了一地。
李玄胤忙起身扶住她,蹙着眉问刘全:“到底怎么回?事?费先生好好的怎么会死??”
“据说是内乱。”刘全跪在地上道,“漕帮内部?乱了,在关河渡□□发了空前庞大的械斗,费先生身中数刀,被乱刀砍死?。”
“不可能!师父武功高?强,绝对不会被人杀死?!”舒梵颤抖着手握了一下,似乎是要抓住什么,寻得什么安全感,慌乱中抓住了李玄胤的手。
她蓦的朝他望来,眼神带着祈求和恳切,好似是想要他给她一记定心丸:“玄胤你说。师父他武功高?强,怎么可能出事呢?”
“舒儿,你冷静一点,人死?不能复生。”李玄胤握着她的手,神情是万分的关切,似隐含不忍,空出的另一手抚上她的面颊,宽慰道,“我?也不相信费先生会出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