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忆梅冷眼斜他一下:“留这儿干嘛,留这儿等你把我气死?”
赵千帆笑:“哪能啊,我哪那么大本事。”
“你能,你太能了。”张忆梅哼完,收了玩笑的语气:“你潘姨家天天给你送吃的,等你出院了,记得上人家里道声谢。”
赵千帆啧啧,他都多大人了,这点事还劳烦老太太罗嗦:“您就放心走。对了,回去别跟我爸乱说。”
张忆梅叨叨他:“你要能顾住你这边,我能说啥?”看儿子还不放心,她叹气:“我知道,不多说。”老头子自己就血压高,多说了让他气出个好歹的谁也担不住;到时候再强逼着千帆回北京,千帆这边肯定又得反,他那胃才刚缓过劲,精神上再刺激下,谁知道还会出什么事。
“嗳,这就对了,您真是我亲妈。”赵千帆皮笑。
张忆梅看着他不动声色。
多久没见着儿子这么肉麻兮兮地跟她起腻了?
她这回过来的头两天,别说起腻了,千帆对着她除了嗯嗯啊啊地应付事儿,多的一句都没有。
直到那天晶晶来。
病房里小俩口叮叮咣咣地一顿吵,起先老潘还担心呢,糊涂啊——她可一眼就看明白了,典型的打亲骂爱。从那天后,千帆脸上就没断过笑模样,她就没见过住院住得这么高兴的人。
这不挺好?虽说伍家离得远点,可毕竟知根知底,晶晶头两年上北京家里玩看着玩得挺喜欢的,想必将来真要成家了跟着千帆一块儿回北京也不会有问题。
总比找些乱七八糟不靠谱的人强。
寻思到这儿,张忆梅嘴上也松快了:“我倒是你亲妈,没看出来你是我亲儿子。”
赵千帆看表:“行了,您别在这刺儿我了。走,我陪您一道吃顿饭,完了咱各回各家。”
张忆梅推开他搭在肩膀上的手:“陪什么陪,刚才你伍叔的电话你也听见了,人家里给你准备得有。估计他们的车也快来了,我去梳个头,就走。”说着拿了东西去洗手间。
赵千帆心情好,也不计较上哪儿吃,摸出手机调出前几天的那条短信:
——好好养。保重。
她软着声气说话,他记忆里就那寥寥可数的几回。
山上面馆里,他被她嘴里的茶香勾得当场就起了反应,她拍着他的脸对他说,磨刀不误砍柴工。
她们科里出去玩,他抖抖索索地从船上下来,她事先揣了玉米在怀里,拉他过去给他捂手,翘着嘴唇让他快吃。
还有年里在北京,招待所里,他犯浑说她姐夫的事儿之前,头顶一盏特别暗的灯在晃,她挨他身边坐着话家常。
霍童声气最软的时候,是在他床上,骂他,能不能不这么折腾,腰都要折了。
他想她,从里到外地想。
拽着你走
在门诊办完了简单的交接,霍童换好衣服往外走。
出了休息室的门,迎面碰上走廊上站着的门诊的另两位大夫,其中一个就是自己刚树起来的敌人——张瑶张医生。看见她出来,张瑶嘴角挑了挑,斜眼盯着她跟同伴说了句什么。
她有事要走,随这些人怎么讲吧。霍童完全不避。
张瑶心里有气,见她洒洒脱脱地往自己跟前走,越发地有了火,霍童从身边擦过的那一秒,鼻子里哼出一句:“这年头不得了哇,真正地笑贫不笑娼。”
霍童瞟她一眼,笑一笑,踩着高跟鞋哒哒昂头走。
她现在是虱子多了不痒,既然已经在脏水里泡着摘不出去了,那就干脆别摘,自己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就行,该得的她还就非得得,谁愿气就气去吧。
再说了,怪她吗?对这种做错了事不知道检讨自个儿只知道抱怨别人的人,多说一句她都嫌掉价——
就那刘什么纲来给她送车送房那天,她叫导医上去想重新给还在等的病人安排一下,可已经晚了。
本来事情可以不闹那么大的——医生也是人,也有亲朋好友,有来看病的偶尔给照顾一下都无妨——但那天张瑶确实做得太过。
人家一个六十多的老妈妈,大早上七点没到就陪着女儿来排队做孕检,排在了张瑶负责的第一分诊室,前十的“名次”。谁知一等竟等到了九点多,上前问,不光没得到答案被张医生不耐烦地轰了出来,还眼睁睁地看着张医生的关系户一个挨着一个大摇大摆地进去做检查。那还有个不怒?扯着女儿就叫唤上了。
她霍童是好心,公共场合闹成这样损的总是医院的面子,上去想给缓和一下把那个当女儿的转到自己的第三分诊室,张瑶却觉得这样是被打了脸,不好直接对着她发火,冲着还在忿忿唠叨的富态老妈妈阴不阴阳不阳地来了一句:
——“我这里是看大肚子的冇得错!但你以为你挺个大肚子就可以在这里ang?!(我这里是给大肚子的看病的没错!但你以为你挺个大肚子就可以在这儿喊?!)”
这一句就糟了糕,且不说人病人家属占着理呢,光冲着人家一把年纪,说话也不该这么刻薄。一时间弄得走廊里炸了锅,也不分是排的哪个诊室,所有还候着的病人和家属全都围了上来,久等不至的公愤一触即发。
她们医院前不久刚刚因为综合科的一个病人跳楼的事被省电视台曝光纠缠,后头又因为刘亚敏那事儿被上面盯着,院里连开了几次大会强调再强调,多事之秋稍安勿躁,张瑶想不清楚这个,她霍童还是多少有些考虑的。
可她再有心也赶不上张瑶事在人为的本领,硬是把件小事分分钟化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