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去了密教宫殿一趟,见华也萱。
华也萱在半月前生下一名婴儿,终于被从地牢中放了出来,在密教宫殿重新过上还算“正常”的生活,只是双腿被浸泡腐蚀得厉害,至今还有些无法正常行走。
长老们终于得到祈盼已久的九黎之子,将注意力全部放在那个新生儿身上,连对外的活动都少了许多,自然也不管着华也庭见华也萱。
见华也庭前来,华也萱让人去准备酒菜,两人在她生活的房间里说话。
面戴兽形面具的九黎族人跪在桌旁,依次端上才出锅的菜肴,又为他们倒满酒,做完这一切后,便低着头沉默地侍奉在一旁。
华也庭根本不认为华也萱有跟外人交流的机会,没打算瞒着她什么,刚喝下一口酒,便忍不住得意笑道:“妹妹,那个九黎之母死了,以后,你就是唯一的九黎之母了。”
华也萱这会儿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如果不看她的双腿,似乎跟以前相比,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身上有种令华也庭感觉恶心的血腥气,眼神也变得沉静深邃,多了一些让华也庭看不懂的内容。
“哥哥还是这么好算计啊。”华也萱微微笑道,“以除掉上任九黎之母,动摇厌殿下心性,来拉拢与大皇子的关系,甚至还因此有机会接触到镇北大将军,顺便还将我推上九黎之母的位置,真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华也庭神秘地笑了笑:“这正是让你去跟厌做交易的第三个目的。”
第一个,是将华也萱送进密教。
第二个,是将厌逼上战场,让他死在外面。
第三个,跟密教长老们交易,让月言公主没用了,成为他获得反密教势力信任的棋子。
如此缜密的考量和算计,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虽然第二件事稍微有些失败,没能除掉厌,但第一件和第三件却很成功。
华也萱愣了一下,垂下眼,声音也变得有些冷:“哥哥当真是聪明,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要把身边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全部都要利用得明明白白。”
没等华也庭得意,她又问:“哥哥难道不累么?一直都在算计来、算计去……就不怕,最后把自己也给算计进去了?”
“你说什么?”华也庭脸色微沉,显然对她最后一句不太客气的话动了怒。
华也萱观察着他的神态,很快笑了起来,端着酒壶,坐到华也庭身边很近的位置:“哥哥别生气,妹妹说笑的。妹妹当然知道,哥哥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为了能够回到自己的国家,向那些当初害得你沦落至此的人狠狠报复。”
听她几句安抚的话,华也庭心里又舒坦起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露出轻松温和的神情:“妹妹知道就好,而且你还要知道,我不仅是为了能让我回去,也是为了让你同样有机会一起回去。”
我还有那个机会么?华也萱一边为他倒酒,一边在心里冷笑着想。
“话说,前段时间,我才听到一个传闻。”华也萱放下酒壶,拿着筷子为华也庭布菜,却不急着说下去,“哥哥,尝尝这个,我特意写的南朝宫廷菜谱,让他们去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华也庭专心想听她说什么,没注意碗里是什么菜,用筷子挑着吃了几口。
“听说,厌殿下也是妹妹的兄长?”华也萱低声问,“如果这是真的,那岂不是说,厌殿下跟哥哥,同样是兄弟了?”
华也庭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他并不直接回答,只是冷笑:“我不会给他跟我成为‘兄弟’的机会。”
华也萱惊讶:“那就是说,这件事是真的?”
“当然……”
华也庭话说一半,忽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碗,看见碗里的菜时,他大叫一声,惊慌失措地打翻了自己的碗,连筷子也跟着弹跳在地上。
“怎么回事?”华也萱担忧地扑过来,想为他擦掉衣服上的油水。
“那是、那是什么?!”华也庭岔开双腿,瞪大眼睛指着面前散落一地的菜,声嘶力竭道,“你给我吃的什么,你把什么东西给我吃了?”
不等华也萱回答,他十分笃定地质问:“那是不是手指?你给我吃的是手指!”
华也萱忍不住笑了:“哥哥,你是累糊涂了吧。”
她从容不迫地拿起筷子,拾起地上那些在华也庭看来是“手指”的菜,放到他眼前:“这只是很普通的菜根而已呀,你要是吃不惯,我下次让他们不做便是了。”
是么?是这样么?华也庭依然满脸怀疑。
但他又仔仔细细来回看了许多次,发现确实如华也萱所说,只是普通的菜根而已。
难道真的是眼花了?
华也庭掐着眉心,思索着,自己或许真该要休息一下了。
华也萱招来旁边的侍从,让他为华也庭重新更换碗筷。
等到侍从离开房间,她重新坐回华也庭身边,伸手亲亲密密地挽着他的手臂,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深情厚意的兄妹。
“哥哥既然不喜欢吃菜根……对了,我记得哥哥好像喜欢吃内脏吧?”华也萱露出几分诡秘的笑意,“那等你下次过来,我给你炒内脏吃吧?”
华也庭感觉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不怎么听得清华也萱在说什么,于是糊里糊涂就这么跟着点了点头。
而先前在华也萱身上闻到的,那股让人有些作呕的血腥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也不觉得反感了。
就好像在悄无声息之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什么事物,渐渐地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