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舟拢回神智,深吸一口气,“没事,我们回去罢。”
朔风呼号,雪势渐大,砂砾似的雪沫子直扑面门,拍得人睁不开眼。
卫凛却似浑然不觉,独自一人疾步走在大雪中,腹内烈酒翻腾烧灼,诡异又陌生的冲动在血液中肆意冲撞,耳根和脖颈一阵阵发烫,分不清是酒意作祟还是旁的什么。
他觉得自己当真是疯了。
应付完陆烽,本应直接回去北镇抚司,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思,竟登上了卫府的马车,等她出来,甚至想……
这一切简直荒谬透顶。
夜色浓稠,天地间空茫一片,唯有北风卷雪的呼啸和长靴急促踏地的咯吱声,他走了不知多久,衣衫浸透寒风,血液才渐渐凉下来,耳畔的喧嚣终于平息。
卫凛站定,闭了闭眼。
虽然有了些猜测,但她的身份仍需得尽快证实,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殿帅!”
身后有人策马而来,急沉的马蹄声在空荡荡的暗夜里显得尤为突兀,听得人心惊。
卫凛蹙着眉回头。
“吁——”一个禁卫打扮的人在他身前急急勒马,翻下马背,行礼道:“殿帅,陛下急召!速速入宫!”
坤宁宫。
夜色笼罩,殿外大雪纷飞,屋内炭盆烧得融融,红罗炭偶尔发出哔啵的声音。
案几上的羊脂白玉瓜瓞绵绵瓶中插着几枝红梅,炭火一激,暗香盈满整间暖阁。
皇帝和皇后相偎在暖榻上,支起一个红泥小火炉,架一个银壶,煮起了酒。
皇帝斟了两盏酒,语气里有淡淡的怅惘:“这日子,过得当真是快……阿芜,不知不觉,你我夫妻结发竟已有二十五载了。”
几盏梨花白入腹,皇后渐渐泛起醉意,抬手抚了抚皇帝生出斑白的鬓角,一双美目像含了雾气,“珉郎,你我都老了……”
皇帝捉住那只手,轻吻了一下她的指尖,含笑道:“是我老了,阿芜美貌一如当年。”
皇后轻嗔:“当年初见时,陛下可不曾这般油滑。”
皇帝笑起来,“我说的是实话。我现在还记得,那日梅园初见,你穿的是红色缕金交领小袄,配着一条折枝花绫罗裙,跳着伸手去够那最高的梅枝,娇俏明艳得就像太阳一般……”
“能得阿芜倾心,是我的福分。”想起过去的事,他声音渐渐低下去,“母亲她出身低微,先帝连带着也不喜欢我,那些宫人个个拜高踩低,若不是阿芜,我哪里活得到今日。只是连累阿芜一同吃苦了……”
说到最后,他又咳起来,脸色涨得发红。
“早都过去的事,还说那些做什么。”皇后微有些责怪,轻拍着他的脊背,给他顺气。
“不说了,”皇帝笑着摇摇头,喂给她一个羊肉水晶角儿,“阿芜尝尝这个。”
不多时,一壶梨花白就见了底。
皇后醉意上头,只觉眼前迷迷蒙蒙,像隔了层薄雾。她撑着头看向桌案上的梅枝,还有那瓶上瓜瓞绵绵的纹样,半晌,喃喃道:“只是可惜,未能与你有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