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惜,如果她真的做了野象观察员的话,不一定比今天更开心,但一定比今天更平安。”
“话是没错,可总归这是她的人生,她有决定的权利。我们做家人的,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姐。”夏纯钧第一次这么郑重地叫谢剑虹,“你说人间为什么会有杀戮呢?”
“这种问题你得去问佛祖。我怎么会知道?”
“真羡慕你和你的人生,父母相爱,姐妹相亲,你根本没经历过那种面对死亡的恐怖滋味。”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我要是跟你说我见过飞机撞大楼呢,你信吗?”
“当然不信了,你怎么不说你见过奥特曼呢?”
“2001年我去美国旅游,那是我第一次出国,也是第一次见一百多层高的摩天大厦。你知道吗?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具象意义上的灰飞烟灭,什么叫化为齑粉。你能想象吗?高层上的人就雪花一样飘下来,然后重重砸在地上。肉体凡胎是那么脆弱,是那么不堪一击,这也是我坚定不要孩子的原因。”
“你是说911?那天你在现场?”夏纯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你当时是刚下楼还是正打算上楼?你后来会感到庆幸吗?你当时在想什么?”
谢剑虹只选择性地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我在想如果我是高层之上的垂死之人,我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做些什么?”
“你会做什么?”
“如果发的出去的话,我会编辑一条短信给爸妈还有叶子,我要告诉他们,我爱你们。”
少年时(十)
一别竟有数月,谢巾豪一直到元凶落网才归来,这时已经是第二年的四月底。
涉案人员经历了漫长的跨国抓捕,终于悉数落网,最终他们将在中国的法庭上迎来对他们犯下的罪恶的审判。
夏纯钧对这些新闻只是一扫而过,他更关心的是谢巾豪整个人的状态,她整个人变得又黑又瘦,像是被吸干了一样。明明走之前还有一百一十多斤,回来一上称就剩两位数了。一问才知道,最后临收网的时候大臂挨了一枪,简单处理没有大碍后她就回来了。
“好险!我说我怎么前几天心噗噗跳个不停,一准儿是你有危险了。”谢剑虹心疼地帮她换药。
明明是凯旋而归的结局,可是夏纯钧却觉得她闷闷不乐,他试探着问道:“难道是有漏网之鱼吗?”
她摇摇头:“怎么可能?欠了中国那么多条人命,你觉得我们会让他逃之夭夭吗?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感觉你不够开心。忧心忡忡地,好像丢了魂一半,又像是还有什么东西没找到。”
她否认道:“没有的事。估计是好久没经历这种血光之灾了,所以精神头不好吧。”她转开了话题:“你呢?我走了这么久,你都做什么了?”
“就活着呗,我还能做什么?总不能因为今年年底是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我就寻死觅活的吧。”
谢剑虹替他回答了这份关心:“他被我收拾得乖多了,你可以放心领回去。他这几个月相当安分守己,我也没被请家长。平时按时上下学,周末的话去小雨点坐坐,或者去你发小那家俱乐部练练枪。他把你会员卡里的余额都打光了,我又给充了些。”
“打光了?真难得见你这么上头一件事。那你现在还是像原来那么菜吗?有没有带书屿一起去,她嘲笑你了吗?”谢巾豪又惊讶又好奇。
“瞎讲,我什么时候菜过?第一次那是意外。”夏纯钧的语气里带点莫名的醋意:“书屿,书屿,又是书屿,你为什么总惦记她?隔三差五就问她?她就那么好?好也不行!她是别人的妹妹,不是你的,你别肖想了。”
谢巾豪去年就觉得有必要和他谈谈青春期春心萌动这件事,一直很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还没想好要从哪个角度切入这个话题,才不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棒打鸳鸯的老古板。
算了,最近太累了,再缓缓吧。她这个弟弟虽然不是什么三好学生,但总不至于是个害人的黄毛。
这一缓就到了年底,她的伤早已养好,夏纯钧也已升入初二。就在她都快忘了他已经是个青春期的少年时,亲爱的弟弟用实际行动提醒了他。
她一向是敲门才会进他房间的,那天她热了牛奶,没想到微波炉按错时间热过头了,杯子烫手得紧,于是她着急忙慌地捏着杯壁直接推门而入。
未曾想到夏纯钧比她还慌张,他在听到开门声的当下立即疯狂点击屏幕右上角的关闭键,没想到一向灵光的电脑偏偏在这时死机,于是页面上两具人类异□□缠的身体就那么赤裸裸地卡在那里。
谢巾豪不瞎,也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她当然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她不想装没看见,关于性的回避既无必要也不应该,是时候和他谈谈这些事了。
“你,你听我解释……”少年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不用解释。”她话已出口,才发觉这几个字可能造成歧义。她的本意是觉得这种行为并没有不正常,所以没必要解释,但听起来很像她严厉地拒绝他的任何辩解。
她换了副轻松的口气:“没事,你先把牛奶喝了,我们好好谈谈。”
明明夏纯钧平时最讨厌的牛奶,可他眼下几乎是一饮而尽,喝得极快,根本顾不上烫不烫。
他像犯错被老师抓包的小学生,乖巧地坐在了沙发上等待斥责。也像不慎触犯戒律的虔诚教徒,战战兢兢地等待着天罚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