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妹妹。”
“甄三姐姐、菱姐姐、傅姐姐、甄四妹妹。”
“林姐姐。”
其中,独独甄香菱以“菱”字代称,是林黛玉跟甄宝玉、甄家姑娘学的。
因为甄香菱与他们同姓,又没有排进序齿中,叫甄姑娘不行,直呼其名也不妥,便以“菱姐姐”“菱妹妹”代指。
甄香菱前世知道,薛宝钗被贾府上下称为“宝姑娘”,也是取自名中一字,便当如此称呼是合礼应当的。
直到很久的后来,随着生活的变故,她才渐渐明白,正经主子姑娘多是被叫做“甄三姑娘”、“贾二姑娘”乃至“林姑娘”“傅姑娘”的,只有处境尴尬的闺中少女,才会被“宝姑娘”“菱姑娘”的称呼。
是时,甄宝玉派出的仆役找到了贾家来迎接林姑娘的下人,带到了客店外,上楼来附耳禀告。
贾雨村就在一楼,看出端倪,过去探问,明白了他们身份,忙忙打发娇杏进屋传话,他则与贾府领头的小管家套起近乎。
眼见得林黛玉舒了口气,展露轻淡笑颜,与甄家诸人告辞,摇摇摆摆地走下楼去。
从窗扇往下看去,甄香菱等人瞧见,林姑娘依然带着面纱,目不斜视,就静静立在门口侧旁,听贾家有头脸的婆子语气急促地解释为何来迟。
她这份不骄不躁的气度,狠狠拿捏了仆妇们,就见来人的腰身越弯越低,跟在后排的人还悄悄抬手擦汗。
甄宝玉在心底为林姑娘鼓掌,初初亮相,算得是漂亮,立住了!
待林黛玉款款走入轿中,轿帘放下,男管家想起一事,又颠颠上楼来,到了他们这处厢间,敲门请安:“甄家哥儿、姐儿,老奴有礼了。一身腌臜,不敢进去扰了列位清静,还请恕罪。”
甄宝玉听得出声音来,放高了语调回道:“林之孝是不是?快忙你的去吧。代我们兄妹向贾家老祖宗问好便是了。”
这便算打过招呼,林之孝脚步急促地下楼去,走到林黛玉轿前,附身说了句什么,下一瞬便起轿离开。
贾雨村和娇杏混迹在贾家仆从中,跟着一道没影了。
甄香菱没有经历前世林黛玉初入贾府,因此并不晓得,今生的林姑娘,心头莫名有了底气,再没有步步小心、处处留意的心酸,面对贾府日常与扬州家中的不同,更是接受得心平气和。
还有一点,还是甄香菱日后与林黛玉相约见面闲谈才知的。
那时,两人早已熟稔,林黛玉笑道:“姐姐不晓得,我当日别过你们,到了外祖家中,宝玉……不是甄家宝玉哥哥,是我表哥贾宝玉,十分好笑,初见我便问,妹妹有字没有,没有的话,我为你取一个来?”
甄香菱点头应和:“他取了什么字给你?”同时心中默念,“颦颦”。
宝二爷得意杜撰过一本《古今人物通考》的书,还说这便是1“颦颦”二字的出处。
林黛玉抬手用帕子捂嘴,笑声依然清脆,说道:
“哪里?我回他说,李清照尚且无字,太后娘娘、宫中娘娘哪个有字?我是什么牌名上的人物,怎么好侈谈表字?表哥切莫取笑我。”
嗯今生的林妹妹,没有字?
“我这么一堵,不仅把话给岔过去,二舅母在一旁听着,还拉他过去,轻锤了两下,说他淘气呢。”林黛玉就露一双眼睛在外,狡黠之色一闪一闪,谢过甄香菱当日的提醒。
贾雨村怀抱着莫大的希望,一路将林如海的独女从扬州送入京城荣国府。
且不提自运河边上岸后,百般苦等和寻人了,也不论没能如林姑娘一般坐顶轿子,与仆从混作一堆疾行苦走到荣国府。
最令贾雨村失望的是,当日里,荣国府的当家男人们——贾赦和贾政都不在家。
他复官谋职的念头,如火炭似的在心头不断作祟,怀揣着林如海亲笔举荐信函,自然不肯就此作罢。
后院女眷们见不到,他便与来接人的管家林之孝说好,自家住在何处客店,请赦老爹或者政老爹得空了给他传个信儿,他必来拜见。
两口子无事,在客店相对闷坐。
贾雨村便细细地逐句问娇杏,伺候在林姑娘身边时,所听到的关于甄家哥儿、姐儿的只言片语,尤其在听说其中有个姑娘长自姑苏时,眼前一亮。
可惜信息不够,想攀附也不能,贾雨村闷闷睡去。
梦中,不知是不是被姑苏这个地名勾起旧事,他竟梦到了多年未见的甄士隐老先生,还有他自觉愧对又不愿提及的葫芦庙。
听说甄先生在京城落居了,在他梦中,竟然一副出家人模样,面目枯槁,趺坐在葫芦庙中,合十念佛。
他与甄士隐说话,对方却不理会。
抬头一看,庙里神像庄严,怒目金刚,竟然会说话。
神像指责他道: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1儒生贾化,自号雨村,偷我门下香火银两,不敬神佛。为官多年渎职枉法,愧对君民,你还有何等面目茍活于世?
渐渐的,神像与它座下甄士隐变作同一个脸容,看着愈发吓人。
吓醒之后,贾雨村怏怏,在娇杏服侍下换了汗湿的里衣,索性趁着晨光熹微,春风微凉,信步到京城繁华地界开开眼去。
果然是天子脚下,繁华热闹再与别处不同。
如今时辰尚早,却不乏晨起之人,车水马龙,来来往往。
买卖营生都支起摊来,馄饨、炊饼等香气直勾人,贾雨村探头探脑,恨不得自己能当个京官儿,流连在此。
突然,他肩上被人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