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谢徽止却不愿遂她的意,便在擦肩之际,骤然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腕间水头极佳的贵妃镯触手生温,如今她便要戴着这副镯子嫁与旁人。
谢徽止抿着薄唇,几缕微乱额发,垂在他冰玉般苍白的脸庞上,一双凤眼在偏暗的光影中,发狠似的盯着她。
她居然敢?她怎么敢!
沈覃舟沉着性子等了很久,等到耐心全无,眉目间染上了厌烦,神情愈发疏离冷淡:“本宫不欲与少师多费口舌,且此事已经得父皇允准,春闱在即诸事繁忙,先生日理万机,至于其它便不劳挂心了。”
“还有”沈覃舟垂眸视线落在两人交迭的腕上,冷声哼然,“谢徽止,你越界了。”
她在等他自己识相松开,岂料他今日跟吃错药似的胡搅蛮缠,若不是顾忌着他的身份,她早就暗地派人三刀六个洞捅死了事,怎容他现在如此放肆。
“越界?”谢徽止心头更冷,睨眼嘲讽她,“你十七岁就和我茍且偷欢,相国寺里,京郊别院,鸿文馆中颠鸾倒凤的时候,也没见你说这两个字。”
两人间隔了道帘子,便像隔了层纱,谢徽止站在另一头固执地想把它捅破,好将沈覃舟的底牌尽数掀翻,可偏偏自己又心下茫然不知为何如此执拗弄得自己狼狈不堪。
“男女间那点情事全凭你情我愿,当初本宫不过是看少师姿色尚佳才宠幸一二。”沈覃舟脸色阴沉,敛下眉头,再抬眼时媚眼如丝举止暧昧轻浮,“便算本宫玩腻了你,想换个新鲜尝尝,少师又能奈本宫如何。”
谢徽止最后一丝笑痕也凝住了,攥着她的手,咬牙切齿:“你我之间本清清白白,当初是谁拉着我到人后松了衣裳缠绵悱恻?又是谁借酒装醉主动纠缠刻意买弄的?我既从你那儿得了好处,便也任你取求,如今你一言不语便要嫁人,算什么?”
涂着大红丹蔻的指尖轻轻描摹他微动的喉结,沈覃舟的嗓音又娇又媚,唯有那双眼透着刺骨的寒:“少师是不是害怕本宫有了驸马会顾此失彼?要不然你这上赶趟儿的怨妇模样,可真让本宫瞧了好生痛快。”
谢徽止凝视着沈覃舟坦坦荡荡的坏,心头戾气翻滚,嗓音低缓阴郁:“殿下多虑了,他日殿下大婚,谢某定会备下厚礼送至公主府。”
“少师无需派人,凭着你我那点微末情谊,届时送至谢府团书定是本宫同驸马亲笔所写。”沈覃舟的笑轻描淡写又无比恶毒,那笑仿佛淬有剧毒,否则怎害得他这般克制才能压制住心底那好似无穷无尽的怨恨。
谢徽止听她红唇一张一合吐出的字句,真真是字字戳心,句句见血,心头恨意翻涌,恨不能剥去她一身骄傲,把她关在闻渊阁不见天日的暗室里,届时看她还敢不敢如此出口伤人,又见她仰头盯着自己,清清凌凌的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波澜不惊。
沈覃舟眸中幽光流淌,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慢慢抬手,扣住他掐着自己的手,一点点挣开桎梏,如同驱散尘埃般淡然,最后施施然收拢衣袍。
谢徽止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颓然转身,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了雕栏玉砌上,冷冰冰的触感一直蔓延到心里,随后不甘和怒恼充斥心神,从未有人如此戏耍于他,从未有人敢这般屡次践踏于他。
父子离心
皇子六岁始进鸿文馆,卯入申出,沈铧在位不过五年虽先后得了两子一女,但馆中至今正儿八经的学生仍只有豫王一人,再就是他的三个伴读,其中分别为辅国将军张达嫡子张远纯、光碌大夫谢曌次子谢苑以及御史大夫周敢家侥幸得公主青睐的庶子周藴。
“殿下。”
张远纯眉眼稚嫩,嗓音清脆,他身上穿了件湛蓝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皆用宝蓝丝线绣着腾云祥纹,靛蓝色的长裤扎在锦靴中,想来宫中严禁喧哗的宫规对这位立志要做大将军的混世魔王并无多少约束。
“殿下,先生管得也太宽了些,平日对你极尽刻薄就算了,如今连公主的婚事也要插手,实在目中无人。”张远纯身无官位自没有资格参加千秋宴,看来该是张将军说与他听的。
“左右皇姊也未放在心上由他闹去。”沈覃湛眼中讥嘲一闪而过,径直朝鸿文馆方向而去,“谢先生前日布的课业你可做了?今日便该交了。”
张远纯立时眉心微微抽搐,尴尬地挠了挠头,眼珠子滚了一滚:“题目是什么来着?”
“民为邦本。”沈覃湛瞧他这副窘迫的样子不免失笑。
张远纯皱起的眉头却如释重负起来,他长舒口气,颇觉庆幸道:“那篇我早就让周藴替我写了,昨日去练武场前就抄好了。”
沈覃湛不禁皱眉:“你可不许欺负周藴,他是皇姊的人。”
“知道了。”张远纯无所谓点头,态度敷衍至极,大咧咧道,“也不知他怎么就识得长公主,要不然依着皇后的性子绝不会留个庶子在你身边的。”
“这样的人是怎样的人?”沈覃湛见他这幅态度,眉宇皱得更深,语气也重了几分。
“殿下,你可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张远纯只觉今日豫王格外较真,于是连忙换了个话题,“说起来周藴和谢苑都要参加这次春闱,殿下觉得谁能中?”
“无论是谁,与我而言都无甚区别。”沈覃湛语气笃定,事实亦是如此。
张远纯大摇大摆跟在沈覃湛身后,自顾自道:“我觉得是谢苑。”
沈覃湛不动声色瞥他,含笑道:“你不是最看不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