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酸水已经积得比人更深,宁和与祁熹追如今是踏着水面上浮着的蚁尸在走。
前方是丛石笋林,周围有大块的岩石,使得空间一下变得狭窄起来。地面向下凹出一片低谷,尖尖的石笋高高低低,或灰或白、参差不齐。石笋、水面,乃至两侧岩壁,到处都密密麻麻地趴满了黑色蚂蚁,油亮的甲壳在祁熹追手中明珠的映照下反着光。
凹底最深处,隐隐趴着一团庞大的阴影。它一动不动,只有两点亮黄的灯火似的圆球亮着。
祁熹追说:“那是它的眼睛。”
这就是蚁母。宁和默念道。
她们如今站在石笋林外围,看不太清楚里面情形。但宁和晃眼一瞥,也知道里头那蚁母实在大得有些出格。光露在水面的部分,也足有两三人那么高。
到了蚁母边上,周围的黑蚁们此刻更是变得狂躁不已,一只只红了眼的公牛般拼命地朝着宁和二人扑来。
灵气的过度消耗叫宁和眼前有些发黑,她身上不知被这些蚂蚁叼了多少口。虽然大部分皮肤被甲和法衣遮蔽着,但也总有那么些露出来的位置,比如手腕等处。黑蚁们为护蚁母,悍不畏死,宁和好几处甚至连法衣都被咬穿了。
“熹追!”宁和喘着气喊祁熹追的名字,想趁着自己还有最后一点力气,再与她合剑一回。
然而这回祁熹追却没回应她,而是忽地纵身上前,伸手将宁和揽过,猛地朝前一送!
宁和猝不及防,一下扑入石笋林中。这处酸水深足一丈有余,宁和先是在水面上几只黑蚁身上砸了一下,将它们砸散开来,又被余力送入水下。
粘稠的酸水扑面而来,宁和入水下意识闭上双眼,下一刻却觉无甚异样,于是睁开眼,见身上绿蚁布与赤铁盔微微发出亮光,红绿光芒交织如茧将她整个人包裹着,酸水触上皮肤,只有股濡湿与淡淡的凉意。
宁和屏着呼吸,抬眼刚想从水中出去,就隐约听外头祁熹追高喝了一句什么,下一瞬,整个水面都变成了耀目的红色。
宁和哪怕待在水下,都感觉到了那扑面而来的恐怖热度,赶忙往下沉,一直沉到了酸水底部的地面上,才总算感觉周身没那么烫了。
熹追又在放火,宁和心想。酸水实在太重太沉,压得身上不适,她等了片刻,干脆先往蚁母方向游去。
游了会儿,宁和挣扎着浮出水面换气,拨开上面挡着的黑蚁尸体,宁和抬头,就见祁熹追提着剑站在不远处的一根石笋上,嘴里叼着个白瓷小瓶,正仰头喝着,面色有些苍白。
宁和也找了根石笋,扶着把自己从水里拔出来。那石笋被火烤得糊了一层黑灰,摸上去还是滚烫的。
祁熹追喝完那瓶中之液,一抬头见宁和望着自己,目光落在那瓶上,便道:“此为活灵液,可激发内府,使灵气速生。”
宁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祁熹追看出她未尽之意,却摇了摇头,简短解释了一句:“此液难制,且于修者有些害处。”
宁和一听,忙道:“可严重?下回我来……”
“不可。”祁熹追说,“我有一技,颇具威力,然一击需耗八成灵力。”
她看了宁和一眼,很直白地道:“故而此液予你也无用。”
是自己所学太少。宁和有些惭愧地低了一下头,心头暗下决心,回去后一定勤加修行,日日不辍。
祁熹追方才那一下,瞬间将周围黑蚁尽数烧成齑粉。而方才为保卫蚁母,几乎所有的黑蚁都过来围攻宁和二人,被一把火烧干净之后,剩下来的不到了一成。
宁和随手劈了两只,松了口气,远远望了眼蚁母方向,对上那双亮黄的大圆眼睛,又紧张起来,回头朝祁熹追说道:“对付那蚁母,可是要使破晓剑?”
金虚派为她们所备的两本剑法中,望江剑所攻范围极广。而破晓剑,明暗双剑合一,则最适合往一处打。对付蚁母,自然是后者合适。
然而祁熹追听了,却有些古怪地看她一眼,道:“对付蚁母?为何?你想杀了它?不可。”
宁和一愣。
祁熹追说:“若杀蚁母,则蚁穴不存。”
宁和明白自己想当然了,有些赧然地笑了一下。
祁熹追又道:“只需通过即可。”
宁和问:“熹追打算如何?”
祁熹追思忖片刻,说出一个法子:“待蚁母产卵,我去偷上几枚。想能引它让开,到时你趁机入水,往酸水池底去。”
宁和听了,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转头遥遥望了蚁母方向一眼。
祁熹追见她往那边看,抬手举起明珠帮她照了照。
明亮的淡黄光芒一晃而过,黑暗中的蚁母脑袋动了一下,眼珠朝这边看来,忽地发出了一声如箫鸣般的有些高亢的叫声,但身子却没动。
光芒里,宁和隐约瞧见,在蚁母吗庞大的身躯周围密密麻麻黏着一些白白黄黄的、约莫有葡萄大小的小颗粒,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应该就是它产下的卵了。
她转过头,对祁熹追道:“此法或可一试。但由我去试。我先前登仙梯时习得一法门,曰穿瀑诀,最易穿水而行。”
对上祁熹追看来的视线,宁和又补充道:“此诀先前第一层时,我也曾用过一回。”
祁熹追看了她片刻,点头:“也可。”
宁和松了口气,此时时机也不容她调养,只略喘了口气,便提剑前行。
还活着的黑蚁仍不放弃地攻击着她们,反而令自己的尸体成了宁和二人的踏脚浮船,叫她们踩着往蚁母身边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