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二人逼近,蚁母黑糊糊的身体往下沉了沉,口中叫声更加尖锐急促。但大约有所顾忌,哪怕宁和已经靠近它不足一丈距离,也始终没有做出什么别的动作。
宁和望着它庞大的身躯与一身泛着油亮光芒的光滑外壳,心头不由生出些许庆幸来,心想:若是平常过来,定然不会有此刻轻松。这蚁母产卵忽然有坏处,好处也很明显,那就是它本蚁此时不会伤人。
不过等我待会儿动了它的卵,那可就不一定了。
将心神绷紧,宁和一点点靠近,最后几步之时猛地往前一蹿,俯身捉着身上披着的绿蚁布随手兜过一捧蚁卵,掉头就跑。
蚁卵数量极多,宁和担心拿少了蚁母根本不会留意,下意识兜了满满一整怀。那蚁卵滑溜溜的,上面还缀着粘液,有些兜不住。叫宁和一边走,一边四散乱掉。
事实证明,这只蚁母它在意它的每一枚卵。即使宁和只兜走了一捧,也足以叫它勃然大怒。
出离愤怒的蚁母轰地一下从水里站了起来,身躯节节拔升,简直如同在水面之上凭空拔起了一座山。
宁和感觉到身后劲风袭来,赶忙运起法诀,往水下扑去。
这也是她事先想好的遁逃方向。此处两边都是岩石,只有往水底钻,方有一线生机。
另一边,蚁母一离开原位,暗处静待时机的祁熹追便立即纵身入水,朝着水下钻去。
蚁母身躯庞大,一举一动都掀起巨大水花涛浪,而宁和小小一条,反而叫它一时找不着踪影,愤怒之下举着八根长足四处胡乱拍打。
那力道即使隔着水,宁和不慎被扫到一下时也觉胸口一闷,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她努力睁大眼睛,朝着光亮方向穿身奔去。
这也是说好的,祁熹追先入水,手握明珠。而后下来的宁和,就只管循着光的方向过去。
宁和先前看时,只知此处应是凹谷,却不知具体有多深。等真正自己一头扎进去,才发觉了其中可怖。
她平常运起穿瀑诀时,瞬息可穿数十丈距离,然而入这酸水池后连着纵身几次,周围却始终只是黑沉沉的酸水。酸水比起寻常的水来得沉重与粘稠数倍,宁和运着穿瀑诀时尚不觉,但每一次运诀间有间隙,等停下的那一刻,才体会到厉害——真是连五内脏腑都要被挤得从嘴里吐出来。
几番下来,宁和眼前都有些发黑。她屏着呼吸,强忍口中血腥,努力大睁着双眼,盯住前方模模糊糊的一点光亮,最后一次运转法诀——
“……如何了?”耳旁有人问道,声音如同隔着厚纱,听不真切。
宁和缓了好一会儿,才撑着胳膊站起来。一转头,才发觉自己手中用力扶着的正是祁熹追抬起的胳膊,连忙松开手,往旁让了让。
这动作一点不大,却一下叫她刚刚缓和下来的脑中又是一晕,多亏一旁的祁熹追眼疾手快又扶了她一把,才没叫她再跌坐下去。
“你脏腑受创,需自行调养一阵。”祁熹追对她道,又朝她递过来了一枚圆肚小瓷瓶:“此为复息丸,专调内息,服一枚,运转三十六周天。”
宁和咳嗽几声,道了谢,接过来。
祁熹追看她一眼,道:“不必言谢,本就备了两份。倒是方才,该我谢你。”
宁和笑着摆手道:“罢罢罢,以你我关系,这么谢来谢去生分了些。要么,以后就都不说了。”
祁熹追听了,认真点了点头:“好。”
此间弟子殿,两人都已是第三回来了,于是只略扫过几眼,便对坐一处,开始入定调养了。
再睁开眼时,已是大半日后。
宁和从入定之中回神,还未拿眼去看,鼻间便先闻到了一股带着焦味儿的米面香气,顿时觉得腹中空乏。抬眼看去,就见不远处,祁熹追正蹲在地上,拿火烤着两块巴掌大的白面圆饼。
修仙之人纳灵入体,随着修为深厚,可数日乃至数月不饮不食。但人体肉做,吃总归还是要比不吃来得好,也可省下些无必要的损耗。
尤其宁和凡人做久了,早已习惯日日餐食。
祁熹追见她醒了,抬手便取过一只面饼朝她掷来。
宁和笑着接过。
面饼热乎乎,外酥脆内暄软,甚是好吃。就是此处无水,干吃有些噎得慌。
吃完,二人又往九重阶上去取了这层奖励,便朝着殿外走去。
那赤铁甲与绿蚁布已在方才潜下酸水池时毁了个七七八八,连带着宁和身上那法衣也被蚀了几个洞,加上之前遭那黑蚁们啃的口子,已没剩几处好布。
宁和觉得有些可惜,但也只能扔了,又在这层里取了一件新的。
这件明显比之前那件品质好上许多,宁和穿上后,甚至觉得似乎连脚步走起来都变得轻便了些。
这一回走出殿外,宁和抬目四望,发觉置身一片翠绿山谷之中,脚下灰石小径,绿草夹道丛生,林荫茂密、鸟鸣清越,远处谷底隐约有花树临溪,端得是处清幽仙人所在。
在地底走了许久,得此处清风拂面,宁和深吸一口气,只觉心旷神怡。
两人顺着石径前行,转过几道弯,宁和忽地脚下微顿,转头对祁熹追道:“熹追,你看,那处可是有座屋子?”
转过弯后,眼前再无绿树遮挡,视野变得广阔起来。只见前方山谷深处,花树掩映之中,隐约有栋二层小楼,几处飞檐翘出枝头,檐角几缕杏色丝绦垂落,尾稍随风轻轻摇动,春色温柔。
祁熹追顺着看去,点了点头,说:“是处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