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与对方的和解,竟然是依靠早已消失了的芝麻糊糊。
只是这个和解持续的时间非常短暂,程松直一哭完,就跟没事人似的,也不叫爸爸,也不说话,甚至还有些躲着程老师了,吃完晚饭就想逃回房间。程老师满怀无奈,只得问:“松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师爷?”
程松直人已经到了房间门口,闻言一怔:“师爷是谁?”
程老师长长地叹息,心想孩子连师爷是谁都给忘了,也真是离开得够久了。“你去了就想起来了,正好比完赛,就当去旅游吧。”
程松直刚要说话,程老师手机却响了。“等会,我接个电话。”
程松直乖乖等着,不敢弄出声音。他看见爸爸握着手机半晌,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尖子班,靠关系是进不了的。”
大概是来问能不能把小孩弄进尖子班的,中考生七月下旬填了志愿,新高二要分文理,家长们心思活络得不得了,一个个的都想把孩子往尖子班里塞,程松直听过好几回爸爸接这样的电话,一会是这个领导的儿子,一会是那个朋友的外甥,好像一瞬间全世界都成了熟人。
不过程老师向来是以不变应万变,直说手伸不到招生办,帮不上忙。
但是那边似乎很执着,不肯放弃,程老师跟他说了很久,提各种建议:“要不就送到国际部去,反正不缺钱,过几年就出国镀金,他这个成绩,进了三中也不一定跟得上,尖子班里头都是清北预备役,压力也很大。”
程老师还说着呢,却突然见程松直拔腿就跑出去了,一头雾水,不知怎么回事。
程松直听着那个电话,忽然没了心情,“蹬蹬蹬”就到楼上去了,一开门,就见叶晓在客厅看电视。叶晓是准高三生了,补了一个月课,今天下午才放假回家。
“过来!我爸说你比赛第五名啊!”
“啊,”程松直没心思说比赛的事,走过去坐在姐姐身边,猛地想起这就是三中尖子班的,问,“那个,你,你怎么进的尖子班啊?”
叶晓嘴里含着个棒棒糖,含含糊糊道:“你说高一还是高二?高一的时候是全a+吧,高二就按文理科排名,理科排个前一百应该就能进了。”
全a+,可是他连一个a+也没有啊!
书房里的叶老师听到声响,打开门看了一眼:“松儿,你怎么来了?”
程松直鼻子直冒酸气,抬脚就跑过去了,抱着老师不肯松手。
“怎么了?姐姐欺负你了?”
“别胡说啊老叶,我欺负他干嘛?”叶晓拿着遥控器,一个接一个换台,找不到一个能看的。
“你也别看了啊,赶紧回去写作业,你那一堆作业别以为我不知道,小心有老师来跟我告状!”叶老师说着关上了门,拍着小孩的背,“怎么了?不是比完赛挺开心的吗?又闷着做什么?”
小孩放开老师,低着头,闷闷地问:“三中尖子班,很难进吗?”
叶老师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个小孩,虽然和程老师一直不和,可其实非常想得到程老师的肯定。今晚大概是听到些什么尖子班的事,所以就来问了。他把孩子拉到书桌前坐下,说:“你不要问难不难,你只告诉老师,你想不想?”
怎么不想?程松直离开爸爸去到外婆家的时候就想过这一切,他想着程老师将来再结婚,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慢慢地把他忘了。那时的他,能够想到的回到程老师身边的唯一办法,就是长大以后进三中读书,这样,就算他们不在一起生活,也可以常常见到程老师。
他算过了,他上高一那一年,不出意外,程老师也是带高一。可是除非程老师在这一届学生高考的时候全军覆没,否则三中不会把程老师调去教普通班。
可是他这个鬼成绩,怎么进三中尖子班啊?!他还记得,小学的时候,老师会让每个同学站起来说自己想读什么大学,每当有差生说自己想上北大清华的时候,全班就哄堂大笑,笑那个同学的不自量力,一直笑到人家脸都抬不起来。
程松直现在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差生。
叶老师轻声叹气,一把将小孩搂进了怀里。程松直的眼泪“扑簌扑簌”,掉个不停。
怎么进三中尖子班的问题没有解决,但是师爷是谁这个问题倒是解决了。
次日下午,程松直一路迷迷糊糊地跟着程老师到了机场,坐上飞机,又辗转地铁,走过弯弯绕绕的路,到了师爷家门口。门一打开,程老师直接问:“惊不惊喜?”
程松直猜测这位开门的慈祥的老师就是师爷了吧,按照爸爸说的,就是爸爸的老师,小时候经常带他玩的,可是他真记不得了。没想到这位师爷一直打量他,最后半信半疑:“这是松儿啊?!”
“快点让我进去!”程老师提着行李箱往里挤,“松儿,进来。”
程松直有些拘束,木木地点了点头,小声打招呼:“师爷好。”
刘巍思把门关了,絮絮叨叨:“我多少年没见过松儿了,长这么大了,我跟你师母也都老咯,过几年就退休,前段时间学校要我们填什么表,要写联系人,你师母说,就写程映泽,哪天她心梗脑溢血了,大半夜的也得把你叫到北京来,累死你。”
程老师把行李靠墙放着,径自进了厨房,打开冰箱看看,随口应道:“是是是,大半夜也来。我师母呢?”
“到外头找资料去了,就该她见不着咱们松儿。”刘巍思说着又盯着程松直瞧,两眼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