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过你不公开你的身份,可是这件事——我想来想去,或许是政府内里有人和我过不去,毕竟你的身份也并不是完全的秘密,此事虽非我所为,毕竟是我没有守诺,你不会……责怪我吧?”
他所说的和欧阳雨所预计的相差实在太远,她定定的看着他好久才反应过来,他……似乎并没有要悔婚的意思?她微微有些怅然,原来说的要他不要公开她的身份——本是不想在尘埃落定之前让南京方面知道,免得欧阳北辰难受,可如今他们的合影早已公告天下,多一个人知道少一个人知道,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没关系的,我看报纸上好像对你的攻击很多,你有想过如何应付吗?”
现在的形势,当务之急应该是考虑怎么善后吧?
“你关心我多一点吗?”
欧阳雨脸刷的又红了,她穿着淡蓝色丝绸的睡衣,玲珑有致的曲线若隐若现,几星火花从梅季眼底掠过:“你怎么这样容易脸红……我头一回见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那种很大方的新女性呢?”
“我不知道你以前是怎样的……你喜欢过什么,有着怎样的生活,我只要你知道,从你和我击掌为誓的那一刻,我们二人就是一体的了——我是你的丈夫,而你是我的妻子。”
欧阳雨长大了嘴,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转变,她原以为他讲了开场白,接下来就要考虑如何让这桩婚约体面的告吹掉,毕竟他是有头有脸的人,就算主动悔婚,想必也要做的四平八稳让人无话可说才好。
那现在他怎会说这样奇怪的话?
“wearegatheredherethesightofgod……”,他温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直钻到她心里去了,她知道他念的是西方教堂结婚时那牧师的开场白,她有些讶异而羞涩的抬起头,看到梅季一本正经的,将牧师的开场白改的乱七八糟:“issouyang,doyoutaketobeyourwful,weddedhband?”
他等了好半天,看到欧阳雨只是傻愣愣的看着他,眼中一片水濛濛的,他不明白她为何激动成这样子,他只是高兴,她在他面前又一次落泪,她也是个有感情的人,不是第一次同他见面时那样针锋相对的学生代表了,或是上一回他无端端发脾气时瞬间竖起浑身尖刺的刺猬了。
“你应该说yesido了,小雨。”
她还是愣愣的不说一句话,梅季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锁骨,轻轻的向后摩挲过去——她颈上戴着一条铂金的链子,细细的,他从背后的环扣又摩挲到胸前的吊坠,这项链做的很特别,最珍贵的那颗钻石不是垂在中间,而是在左侧的心脏部位——一颗雕琢成星辰的钻石,他低下头轻轻的吻了下去,隔着那颗镶着钻石的星星,以唇的温度慰烫她的心。
“我等着你同我说ido的那一天——小雨,不要让我等太久。”
阖上门。
门里的人托着那颗北极星吊坠的项链怔忡良久,北极星上折射出闪耀光芒的,不知是钻石,还是泪水。
门外的人一手比划着一个扳动左轮手枪的手势,啪……
早餐照例是法式烤多士,一杯纯牛奶——梅季在外面吃惯了这些,专门请了一个做西式餐点师傅到雨庐来给他准备早餐,欧阳雨也是交换出去读过书的人,和他的生活习性倒是很相符。
每天都是这样的早餐,每天都是这几个下人,今天的气氛却格外的不同。她觉着他眼角漾着笑,却觉得自己也许无以回报,深感愧疚;他觉得她似乎从昨天开始,变得格外喜欢脸红了,带着二八少女一般的羞涩,更让人心醉神驰。
“你真的不要紧吗?”欧阳雨试探性的问他,一夜辗转难眠,怎样也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说出“从你和我击掌为誓的那一刻,我们二人就是一体的了”这种话,照他的意思,即便无利可图,他也要将这婚约贯彻到底的了?
他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的做这样毫无利益可图的事情?
梅季一脸灿烂,又是往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帅,他微微一笑,伸手拂去她唇角残存的一滴牛奶:“做事但求无愧于心就好了,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日子长了,世人自然知道我一片丹心许国,又何必在乎这些鸡鸣犬吠呢?”
看到欧阳雨投过来惊异中夹杂着赞许的目光,梅季自嘲式的笑道:“难道在你的眼里,我就一直只是个尔虞我诈的政客吗?”
欧阳雨微弯唇角,虽不答话,却表示了否定之意,怔忡之间,竟忘了抗议他刚才伸指去拂掉牛奶残迹的暧昧行径,这神情落在梅季眼里,他粲然一笑:“我倒是有几件事想同你切磋一二,如今混战的局面,一时半刻也是无法解决得了,惟盼着共和的脚步,能走得更快些。我担心的是另一桩事情,一会儿南北混战,一会儿东西对决的,这仗打来打去,四处民生凋敝,百废待兴。我虽是军部出身的,可我总觉得,我不能只背负这作为军人的责任……”
欧阳雨点点头笑道:“别的我倒是不懂,我个人的看法,是觉得如今应当大力发展实业,你看英国和法兰西,都经历过至少一次甚至两次大的工业革命了,而我国目前尚处于手工作坊的阶段——这样的生产效率,如何能同西方列强抗衡?就拿这几年来说,陆陆续续总有些抵制洋布的运动,其实洋布未必比我们的土布好到哪里去,可惜我们的土布成本太高,在价格竞争上先吃了亏,这样同人拼下去,自然只有吃亏的份……”
梅季一边听她侃侃而论如今的局势,一边不停的点头表示赞同:“我看我倒是娶了一个女诸葛回来了,你不知道,这些事情,真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不知有多少次向内阁会议提出要增派学生出去学习新技术,要在国内多多开设工厂。造船厂也好,织布厂也好,都是有益的,可是那些老头子,哎……”,梅季挥挥手,“你真是不知道其中的苦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