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又全是陌生的菌类,密密匝匝的虽有遮挡身形的作用,但应许和应允都不敢立刻停下来疗伤,总觉得这菌落里有眼睛盯着他们。
无数的,看不见的眼睛。
应允继续回答应许,也像是在为他俩壮胆般喋喋不休:“伴随飞船在我进入这里后就被碾碎成粉末,我也感受到自己即将被碾碎,但听到又个不像人的声音说什么反物质入侵,我被摔打切割了好几下,还好没晕,感受到周围有异常的精神力波动,就连滚带爬地找着了在这群菌子间的你。”
“那会儿狻猊已经变回了手环,我检查了一下你身体,发现你除了精神力失控地陷在易感期里,没有其他问题。”
“和上次的疗程一样,我吸收掉了你多余的精神力,然后你被精神力暴动催发的易感期也平息了下来。”
应允顿了顿,似牵扯到了伤口般咬了牙,应许立马查看是不是自己搂住了他腰上的伤。
“没你什么事儿。”应允勉强勾出个笑,“你这回乖得很,易感期发作都只是平静地昏迷,吓得我还以为你心脏停跳了。”
“那你有没有……”应许不太好意思地追问。
“放心,我易感期没来,抑制贴都还贴着呢。”应允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好了,答疑结束,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应许还未来得及回答,忽然间地动山摇,脚下的菌类如海浪般翻滚,他几乎下意识地将应允打横抱了,拔腿就跑。
可那海浪一直追随着他们,将前路后路再次封死,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漩涡。
应许踩进其中最大的漩涡里,只能在下落过程中后背朝下,紧紧把应允护在怀里。
不知没过多久,他们在这片光怪陆离里怦然坠地,应许仿佛听见自己尾椎断裂的声音,手臂无力地一松,怀里的应允立马探头查看。
“没事。”他强撑着爬起来,一手还扶着应允,他们这是坠落到了一个洞穴构造的空间。
四面的墙壁是由蓝绿色的菌类构成,内部空旷无遮蔽,头顶是徐徐下垂的各种荧光色菌须,而他们摔在了一块散发着浅金光粒的平整巨石前,石头上码放着白色的椭圆形的茧,目测大约有上百个之多。
应许眼皮一跳,其中一个茧破开,流出浓绿的黏液,有着和被应许砍杀虫子后,从那些甲壳里迸溅出来的黏液相似质感。
不多时犹如礼花绽放般,其他茧也“砰砰”地破开,一只柔软的浅绿色肉虫从一个茧里爬出,上百只浅绿色的肉虫从上百个茧里爬出,它们以茧为食,吃得不亦乐乎。
应允下意识攥紧了应许的衣角,他们都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那上百条肉虫吃完了茧壳,犹如液体一般,咕嘟咕嘟地融合,这个过程也与被应许砍杀的虫子类似,只不过没有甲壳的阻碍,更加的顺利,也更加的面目全非。
咕嘟咕嘟,那块微微向内凹陷的巨石仿佛一只不成形状的坩埚,而那浓绿的汁液是在其中炖煮的魔药,大约在应许呼吸过百次后,那液体逐渐凝固,一点一点上涌着塑形。
应许已经做好了见到又一只甲壳虫的准备,但那形状却愈发高挑细长,不似虫族的笨重。
那是一个人类成年男子的身形。
这回,应许的心脏是真正停跳了,他看清楚那浓绿液体首先浮现出的是一张人脸。
那张人脸他熟悉又陌生,与他有着八九分的相似,眉眼比他更为锋利张扬。
他感受到怀里本来僵硬着的应允发抖得厉害,应允也认出来了,应允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那张人脸略带痞气地开口:“啊,原来你是我的‘孩子’吗?”
是干扰素吗?
应许第一时间认为是自己和应允看见了幻觉,此地不宜久留,但他这会儿体力还没完全恢复,又从高空坠落下来,背脊疼得麻木,没办法立即起身扛着应允跑路。
他尽力把应允往怀里护了护,自己试图集中精神力,试探性对眼前的“人”进行精神力攻击。
而那浓绿色的液体涌动,由脸庞慢慢延伸出脖子、肩膀,再然后是躯干和四肢。
“好孩子,为什么不回答我?”那“人”歪了歪头,一副不解的模样。
他敲着二郎腿坐在巨石边缘,双手搭在石头表面,一身乳白色无形制的轻纱由肩膀盖到了膝盖,银灰色的长发垂直委地。他模样很年轻,大约不过二十三四岁,眼睛清明灵动,表情也恰到好处的鲜活,某种程度上比应许这个人还像“人”。
应许没有搭理他,耐心地等待自己体力恢复,以及精神力聚合。
那人的不解甚至演化到了委屈的地步:“明明和我长得那么像,性格怎么不随我呢?”
“难道是随了你妈妈?啊,我不知道谁是你妈妈。”
“应允,”那人冷不丁地转移了对话人,“这些年是你在照顾我的孩子吧,他好像不爱说话,你能告诉我他叫什么吗?”
他表情认真诚恳,保持着一点年轻父亲对孩子无知无觉的好奇。
应允仍然在发抖,只是下意识把应许搂得更紧了些。
应许已经蓄好了体力,精神力也凝结成箭矢,直直瞄准那“人”的眉心。
但还没来得及释放,一股强大的力扑面而来,应许不顾身上的疼痛和应允的重量,一个翻身拔地而起,单手抄过应允的腰就跑。
跑出仅一两百米远,应许便被无数看不见的丝网绊住去路,身上的制服被生生划破,血花飞溅,即将要被绊倒时,他又是一个翻身,背部着地护住怀里的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