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声音也如拦路的丝网那般层层叠叠,密不透风:
“一个残次品而已,还试图使用精神力攻击?”
分明是人类的语言,字音却黏腻地扭曲着,犹如湿滑的肉虫钻进耳道。
应许快把牙咬碎出血,刚刚涣散的精神力再次被集中,几乎是下意识地流淌至机甲,手腕一松,那环状的机甲螺旋般飞了出去,金光浮动,只眨眼功夫捆着应许胳膊大腿的无形丝线被斩断,应许搂着应允再次翻身而起,狻猊配合地变换为翅膀的形态,附着于他背部,将他和应允腾空带起,护在了光盾里。
“精神力开到最大,应许。”狻猊的声音在应许脑海响起,“专心保护应允,其他的有我安排。”
闻言,应许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他对狻猊没有怀疑,毕竟狻猊有诺在前,且现在狻猊已然是他和应允在这陌生绝境中唯一的仰仗。
翅膀没扇动几下,周遭的菌群扭曲成了漩涡,天崩地裂地摇晃起来,那玉碎一般声音犹如重重叠叠的海浪涌进应许耳道,钻入应许大脑。
听不清楚说的什么,应许只感觉自己又要陷入那白光里,但他这回控制不了白光的去处,一松劲儿,任白光弥散。
“应许!回神!”狻猊急声喊。
翅膀摇摆不定,光盾也微弱了许多,应许隐约看到眼前飞溅的猩红血花,他强行定了神,脑内一阵动荡的剧痛后,那白光终于对他心意流转至狻猊体内,他眼前清明,发现本来被他打横抱着的应允攀上了他脖颈,以树袋熊的姿势挡在他身前。
应许手搂着应允腰腹,后腰的位置又冒出了新鲜的血,应允没有声息,似乎是晕了过去,好在他们贴得紧,应许能感知到应允的心跳。
光盾又恢复如初,翅膀因为空间的摇晃而跌跌撞撞,他们如一叶扁舟在暴风雨的海面颠簸。
干扰的声音并为停歇,应许强制凝神到眉心剧痛,喉头的血块还未吐出,眼眶先一热,涌出了粘稠的血泪。
他身体开始发烫,易感期再次席卷而来,但这次也顾不得精神力崩溃的后果,先逃出去要紧。
周围的空间已经拧成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漩涡,狻猊几乎是贴着这些漩涡蓝绿荧光的边缘飞行,应许隔着眼前的血雾和白光,看到了漩涡里浸泡着的内脏和骨骼。
漩涡,漩涡张开了大口,海浪一样此起彼伏,内里盛满了浓绿的黏液,边缘处闪烁着鬼魅一样蓝绿色的荧光;内脏和骨骼一起歌唱,发出那重叠的玉碎般的声响。
迷迷糊糊地,应许听出了其中的字音,断断续续汇聚成一句人语:
“孩子,我是你的父亲啊。”
应许呕出一口热血,血线划过唇角,“他已经死了,宁松雪在十三年前已经死了!”
他没往身后看去,那“人”的脸犹如幽灵般附着在光盾外侧,锲而不舍地唇齿开合。
“怎么会呢?我死了应允该多伤心。”
那“人”蹙眉,神情不忍且痛苦:“我答应了应允,要回去见他,要和他在一起。”
应许的精神力涌动再次迟滞,光盾闪烁不已,无形的丝线趁机穿过了他的眉心,他无知无觉,对狻猊的呼喊充耳不闻。
“你什么意思?”他目眦尽裂,眼前的血雾越来越深。
那“人”理直气壮地扬起嘴角:“我现在活得好好的,我要和应允在一起。”
“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你会成为我的拖油瓶吧,不过看样子应允很喜欢你,我们应该会成为幸福的一家三口……”
应许不管不顾地发动了精神力攻击,面前的光屏瞬间碎裂,又一根丝线穿过应许的太阳穴,与之间的丝线一道,在应许脑中形成了一个稳定的十字架。
十字架缓慢抬升,应许感觉到了被拉扯的剧痛,他的大脑正在缓慢脱离他的身体;身后的翅膀失去精神力的支持,犹如浮萍般在这扭曲的异空间里摇摆。
“应许!他不是你父亲!他不是!”
狻猊的声音在那剧痛中愈发清晰。
“你父亲已经死了!死在了十三年前虫族女皇的巢穴!被万千条虫子吸食了血肉,生嚼了骨骼!”
“你不能,你不能再重蹈覆辙!”
“你要和应允一起,活着出去!”
应许忍着剧痛回神,他听到狻猊的声音,也感知到了应允的心跳,在即将坠入漩涡的深渊时,那翅膀重新平稳地扇动,光盾重启,应许漫出来的精神力融化了十字架的丝线。
只是现在,他除了血雾,什么都看不见。
“狻猊,拜托了……”
应许搂紧了怀里的应允,拼了最后一口气,加大了精神力的注入。
最后一眼,他隔着血雾看见了浓绿色的黏液,分明他已经拼尽全力,却还是支撑不了狻猊继续飞行么?
但他无从探究,身体最后一丝气力抽尽,仅剩肌肉记忆死死护着怀里的应允。
应允醒了过来,他忘记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只记得他下意识地搂过应许,为他挡了无形利刃的攻击。
虫族对应允似乎手下留情了,从应允掉进巢穴后,他所受的攻击也不过落下点儿皮外伤,最深只切到了大腿的骨头。
看应许的状态,很明显虫族使用了更深层次的精神力攻击……难道说,虫族怕应允脑子里的黑洞,也吞噬掉它们的精神力。
应允自嘲地将自己脑子笑得更清醒了些,而后发现自己喘不过气,将目光从蓝幽幽的天空挪到自己胸口,应许银灰色冒出狼耳的脑袋压着他心口,原本蓬松的头发被血水糊成了一块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