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封灵还没有什么反应,解玉反倒急切地先叫出来了,“二位无常,这事并非鬼大、鬼师娘娘之过,她是为了帮——”
而后又一次说不出话了。
封灵瞪了人一眼,重新将手拢回袖下,面上仍不见任何慌乱,“你说的这些,最多不过几刻钟前才发生,哪能那么快就传回地府……怕不是你们路过瞧见了,故意跟过来骗我的。”
谢必安煞有其事地摇头,眼里分明是等看好戏的光芒,面上却偏还要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非也非也,实则是日游神巡经此地时无意瞧见的,这才报到了察查司,又被捅到了阎王们的面前……你知道的,他跟夜游神两个最喜欢传小话了。”
这话说得倒像那么回事,可惜说话者在封灵面前已全无信任可言,遂又侧头看向另一个罕言寡语的。范无咎定着红衣鬼灼灼的目光,简短地嗯了一声,“几殿阎王聚集察查司议事,日游神当着他们的面找到陆判言说你的事情。众目睽睽之下,泰山王便让我二人来带你回去了。”
“泰山王?”封灵挑着眉,“他不是最讨厌那些拨弄是非的吗,怎么还愿意掺和进日游神告我的这桩事里来。”
“他让你回去,总好过察查司的让你回去罢,”谢必安又一次搭上封灵肩膀,“要我说,你就不该帮着他们找纪苏文。日、夜游神在自己的地界弄丢了阎魔王仅剩的血脉,前些日子一直被第五殿找麻烦呢。原指望你能把姓纪的带回来,结果还是不见踪影……他两个保不齐是记恨上你了!”
最后一句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像是好心好意的提醒。但以封灵对谢必安的了解,这家伙绝对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生怕自己在地府的日子过得太无趣,简直比她还过分。
“……不会说话可以把嘴闭上,”红衣鬼嫌弃地看了白无常一眼,“我是受陆判官请托去帮忙的,又没有害过他们,做甚要记恨我?”
谢必安脸上的笑咧得更开了些,眼里闪着兴味的光,“可别说我没给你漏风。就是你去人间的那几日,夜游神突然感知到了纪苏文的一缕气息,偏追到莫县后什么都没发现……你不就在那一片搜寻么。之后虽说是空手回的地府,但他俩觉得是你故意瞒了下来,找机会拿纪苏文跟第五殿换个大人情呢!”
看来,得再找个机会提醒下纪苏文了,地府可还没放弃把他找回去呢……
封灵眸光微闪,又不着痕迹地避过谢必安打量的视线,“得了,你不就想看到我跟日游神打起来么。说是来带我回去的,结果在这里磨磨唧唧地说了半天其他的事情,听都听烦了……先说好,我可不去押新鬼,他们吵死了。”
封灵甩开白无常的胳臂,几步走到解玉的身前,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还打算在人间多待些日子的,没想到也会有被告状的一天……放心吧,那些小鬼我都没下死手,这次回去受些小罚,最多再关上几日。等出来了,我还是能再来找你的。”
又拉过解玉的手,掌心与掌心相贴,将一缕颜色浅淡的符纹埋进男人的皮肤深处。
“……以防万一,这符纹可替你挡去身怀恶意的鬼祟,三步以内没有不长眼的敢靠近你,”封灵交代着,“至于你的院子,我方才也设下了屏障,除非得你应允,否则酆家的人一个也进不来。”
解玉大张着嘴,努力想跟红衣鬼再说些什么,却被禁言的术法所困,始终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隐约从口型中看出“鬼大王”三个字。
封灵做完一切,又起身环视了一圈,自觉在她离开期间再没有能威胁到解玉的东西后,方理着袖子朝黑白无常道:“走吧,早些回去早些论罚,我可还有许多的事呢!”
范无咎始终安安静静,听见封灵的话也不过点了下头。谢必安就不一样了,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般,视线不住地在解玉与封灵之间逡巡。眼看封灵的脸色越来越差,方才不舍地收回目光,又啧啧称奇起来,“来时不曾注意,原来是中元节那夜见过的道长,怪不得脱口便能称呼我等无常……鬼师娘娘,瞧着你与这位道长交情甚笃,那我当日说的便不算谣言了罢,你分明——”
封灵再难忍受,解下勾魂索便勒在了谢必安的脖子上,拖住这只口无遮拦的无常便往外走,嘴里凶狠道:“闭嘴!再敢乱说话,我就让你尝尝被自己的勾魂索勒掉脑袋的滋味儿!”
一白一红两道身影迅速消失在解家小院。
范无咎被落了下来,看着下意识追出两步又怔愣停下的解玉,突然道:“……人鬼殊途,你须得牢牢记住这一点才是。”
说罢,也不管后者是何反应,脚下一转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鬼大王……”
解玉喃喃出声,却被突然出现的嘶哑嗓音吓了一跳。怔怔抚上喉咙,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又可以正常说话了。
可是,那个会嫌他聒噪的红衣鬼却离开了。
解玉茫然站立在空荡荡的院子里,一时有些惘然若失。
封灵把所有的都替他考虑好了,他却对封灵即将遭遇的事情一无所知。地府的鬼差会怎么对她,又会因这事对她论多重的罚,这一切他统统不知,甚至连打听的方向也找不到。
若他当时再撑久一些就好了,封灵或许就不用替他出头了,也就不用打伤那些被用来试探他的鬼物了……
都怪他。
解玉掩在袍袖下的手一点点攥紧,指尖深深嵌入掌心,指骨用力到有些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