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他因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深深的挫败。
默默在原地站了许久,单薄的背影在其后的一瞬间改了动作。似阵风般冲回里屋,解玉两只手在堆放着各种杂物的卧榻上来回翻找,须臾从床板的夹缝处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册。
解玉松了口气,盯着书册的目光逐渐坚定。
……
与解玉想象中的惨状不同,封灵回到地府便与日游神大闹了一场,借着谢必安的说辞将夜游神一起损了个体无完肤,气得后者险些要当着几个阎王的面与封灵干仗起来。
最后还是阎魔王发的话,数过并论,增增减减地罚了封灵一个月苦力。前半个月守鬼门关,后半个月就去接引新鬼入地府,再送去孟婆的摊位前,守着每一只新鬼喝下孟婆汤。这期间,若放漏了一只鬼,便得再多加一日,直到期限届满。
“……结果还是要去押送新鬼。”
封灵躁烦地咂了下嘴,深觉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不甚好过。
“察查司的惯来喜欢判重不判轻,若非阎魔王开口,你最少都要三个月往上去了。”
范无咎走在封灵左侧,闻言淡淡开口。
“……我又不是第一次犯律令了,自然是清楚的。”
封灵这下连眼皮子都懒得掀了,称不上反驳地嘟囔了一句。她在地府呆了一千年,自问也不是老实听话的脾气,虽不至被罚到刀山火海上受苦,头两百年也还是去过不少阎王殿做苦力的。
“阎魔王今日突然帮你,说不定是真信了日游神他们的说辞,等你提着他家玄孙上门做生意呢……空穴不来风,鬼师娘娘,你不会真把纪苏文藏起来了罢?”
神色轻松地与远远盯着他们的日游神打了个招呼,另一侧的谢必安兀的问起话来。
真把纪苏文“捏”在手里的鬼师娘娘眼皮一跳,毫不留情地往白无常脸上抽了一扇子,“你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要不干脆把头拧下来扔进油锅洗一洗……你自己还说呢,第五殿最近一直在找他俩的麻烦。阎魔王让我少受些罚,不正好让他们多受些不痛快了么!”
实在不是她言语和动作粗暴,只是阎魔王在察查司时看她的眼神,确实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就像是认定了她在隐瞒什么似的。旁边的陆之道还好,由始至终端着客套的笑,离开前甚至又一次地谢过她跑了趟人间。
纪苏文此前让她不必特意去瞒阎魔王,但今日这场合显然不是什么合适的时机。又因有日、夜游神这一遭话,短期内也不能再和第五殿或是阎魔王有什么其他的接触,否则就真坐实了传言,到时候把鬼差引去了莫县可怎么是好……
都怪日游神今日这张嘴!
封灵捏着扇柄的力道顿时收紧,红眸凶狠地顺着谢必安的视线看去,果然瞧见了角柱边来不及躲闪的日游神。挑衅般地扯了个笑,这才踏着愤怒的脚步离开了察查司。
惦念生根
解玉出神地盯着手里的书册,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那是离开鬼市时封灵拍在他身上的《抓鬼十法》,薄薄十数页的内容已在这几日被他翻阅了无数遍。之前总觉得自己用不上,又或是天塌下来还有封灵顶着,所以直到那日被他重新找出来前,解玉都没有认真看过一页。
如今,他却后悔自己看的晚了。
饶是已经记住了书里的每一个字,他却还是不明白,也不懂得如何去用。若是封灵这会还在,定是嫌弃地睨他一眼,带着满脸的不耐烦却又细心地一一指点。
解玉眼色稍黯,纷杂的思绪如潮水般向他涌来。知道自己今日是再看不进去了,男人叹着气将书册收回匣子,又小心地上了锁。
从四方桌后起身,解玉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院外空地上。封灵说她在此处为自己设了屏障,所以那日之后他再没出过院门一步,靠着以前囤留的口粮简单过活。
起初还有窃窃的身影在四周窥探,在发现驭使的鬼物根本无法靠近解玉后,又于某日突然消失了。没有了居心叵测的人,也没有了不请自来的鬼祟,解玉的日子好像一下子回到了没有遇见封灵之前。若不是腕骨上还留有浅浅一抹符纹,他甚至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大梦,如今只是梦醒了。
低垂着脑袋站在院角的老树前,解玉有一茬没一茬地重复着浇水的动作,另只手不自觉地摩挲着那道符纹,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心底呼唤起封灵来。
依旧是石沉大海。
好在封灵留下的痕迹都在,他便也能勉强说服自己,这位鬼大王只是一时没有空暇搭理他。等把地府的事情处理妥当,就又会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故意不声不响地出现在自己的身后,以吓他为乐。
“……解公子?”
解玉一瞬间还以为是封灵回来了,等听到后两个字又失望地垂下眼。两手掩脸收拾好了情绪,男人这才搁下舀子转身——
却是意料之外的一个人。
酆灵英。
解玉的脸色冷淡不少,敷衍性的一拱手算是见礼,“酆姑娘,多日不见,你们还没有回去望京吗?”
酆灵英隔了段距离站在院门外,碍于封灵设下的屏障,这已是她最能靠近解玉的地方了。
“这两日便要启程了,”酆灵英先是答了解玉的问,而后深深一俯身,“那日在道上驭使鬼物试探公子的,是我的一位族弟。因与公子认识的酆七交好,所以不顾我的吩咐动了手……酆灵英在此替他向公子赔罪!”
解玉立刻撇开脸看向别处,脸上现出几分为难与无措,“不是姑娘动的手,这样的大礼我受不起……还是快快起身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