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真是她想多了?
封灵有些举棋不定,又在范无咎解释般的一番话中败下阵来。
跟着黑无常转身下阶,封灵在拐角的地方与范无咎拱手道别。回头看了眼尤自敞开着大门的白无常殿,封灵心下沉沉。
罢了,也就是再多等个几日的工夫,左右她也还要再去鬼市一守那摊主的踪影,多一个没回来的谢必安也不打紧。
等把她自己的事问清楚了,解玉的事情应该也处理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再回去人间,就可以好生过舒坦日子,只烦心如何让解道长当上鬼差了。
封灵舒了眉眼,因幽魂草而有些躁烦的心重又平静下来。
真亦假时
这一次,却注定要让封灵失望了。
那之后的五、六日,鬼师娘娘的红衣数次出现在白无常殿与鬼市之间,却始终没有等到自己想见的那两道身影。
范无咎似乎也对幽灵草颇为头疼,又或许只是对做甩手掌柜的谢必安感到不满,总之得空时也会与封灵同去白无常殿守株待兔,可没两日工夫便被转轮王另派了差事,遂偃旗息鼓将重担托付给了封灵。
“……什么差事这般紧要,都出去了多少日了还不回来!”
封灵坐在顺手从孟婆摊薅来的矮凳,将自己扎在血河池的边上,不时朝水里砸去几块硕大的石头。封灵单手撑住下颌,一边听着沉在池底的残魂发出不死心的嘶吼,一边朝不远处的孟婆抱怨道。
孟婆正将手悬停在暗红色的池面上,像是在确认什么般落下一团莹白雾气。眼看它一点点包裹住整个池面后,才重新将手拢回袖中,闻言头也不抬地道:“你找他顶什么用,灭幽魂草的令是冥主下的,他最多算诓着你和小黑替他办事,给自己捡懒罢了……以后别随便往血河池里扔东西,里面都是些失了智的残魂,扔什么吃什么,吃后不舒坦又只会嘶吼乱叫,吵得很。”
封灵哦了一声,眼神有一瞬间的飘忽,“……那我也还是要找他的,他还欠我十年的功业呢!”
“就为这事?”孟婆摇头失笑,“那你回人间陪着解道长罢,我在这替你守着。若见到了小白,便折只纸鹤给你捎封信去,届时你再回来不就行了。”
“……不成,”封灵的声音小了些,“那是要给解玉的,我得盯着。”
孟婆闻言坐得近了些,也如封灵一般撑住下颌,歪着头小声道:“封灵儿,你莫不是又被小白诓了……地府是禁止鬼神与凡人做交易的,他如何能分给解道长功业?”
“不是与解玉,是与我。”封灵面不改色,“我帮他清了幽魂草,他承诺给我十年功业,有因有果,虽是交易,我也是没占他便宜。至于解玉那边,我又算不上地府属官,到时候就白送给他,谁敢说我违律!”
孟婆一下子笑出声来,“你分明在强词夺理……不过也不打紧,左右咱们都与你相熟,对解道长那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就过去了。”
话音刚落,却毫无征兆地捂了自己额头一下,脸上笑意顷刻间消失,抿着嘴好一阵才开口,声音却近乎耳语,“……但是也不成。”
孟婆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只盯着血河池的池面,并没有朝封灵的方向瞥去分毫,前者便也没有反应。直到孟婆又重复了一次,才恍然般抬头,“你刚才在说……什么不成?”
“你那法子……”孟婆已恢复稀松平常的表情,迎着封灵疑惑的目光浅浅一笑,“解道长是凡人,若要受非己所有的功业,便还得再去一趟第十殿才行。”
“这又是为何?”
封灵更加奇怪,“解玉一介凡人,寿数都还没尽呢,怎好让他随便下地府……再说了,便真要找阎王,也该去第一殿找查人功过的秦广王,做甚去找那分善定恶的转轮王哪!”
“……谁让转轮王要管你这只鬼呢!”
孟婆抬手戳了下封灵眉心,“你这是把自己的功业送出去,当然得在转轮王那里落上一笔了,否则怎么算你的功罪?”
说的倒也在理。
只是……
“算不算的又有什么关系,我千八百年里抓了那么多的鬼,也没见他主动问过我功业罪业的事情,更别说告诉我何日能去投胎了。况且以后……或许都不重要了。”
解玉死后能当上鬼差最好,若不能,便只有按照她一开始的想法,让解玉做一只不会投胎的鬼。也因此,她得先成为一只不会投胎的鬼才行。
脱去恶鬼的身份,去人间做一世的干净凡人当然好,可如今却不是她最想要的了……与其无知无觉的活个几十年,再经由地府不断的重复往返,还不如与某个习惯的人长久地待在一起,至少不必一次次的从头开始,也不必一次次的重新习惯。
“……封灵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孟婆的眼神似乎是松了口气的意思,可面上却维持着一副劝解的面具,里外割裂得让人生异。只可惜封灵始终盯着血河池,并没有注意到孟婆这边的怪状。
“你若不去,又怎知自己还能在地府再呆多少年呢?”孟婆的声音带着一丝引诱,“若来日解道长真入了地府,你却因为恶业消散回去了人间,这可怎么是好?趁现在机会刚好,让转轮王给你瞧瞧,心里有个数也是好的呀。”
“……你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
封灵一点点坐直身子,认真思忖起孟婆的话来。她之前只念着解玉的凡人身份,又默认抓鬼千年都没有洗清罪业的自己再没有投胎的可能,这才无所畏惧的只操心起解道长的事情来。可若按孟婆的说法,万一她真就哪天被扔去轮回了呢,解玉不就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