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光阴逝去,林婵还是十三年前那个林婵。
那个就算生气了不理她,也不会忘记在她的药碗边留下一颗蜜枣的林婵。
十三年前,一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现代人,自然穿越到刀光剑影的武侠世界,却被杀手集团派出的杀手们穷追不舍。
她仓皇无措,日夜恐慌。
即使她很快适应了这个世界,又在不久之后成了宗师级高手,依然时常午夜惊醒,梦回死劫。即使在白天,身处闹市,也难掩内心的孤寂。
她本性不喜冒险、贪图享乐,性子娇气又做作,心无归处则不安。多年追风逐月,笑傲江湖,却从来没有真正潇洒过。
今夜,清风在侧,明月安眠。
梦中没有刀光剑影,只有她心心念念的倾慕之人。
年轻时候的林婵,少了几分温润沉静,多了些英气,朗目星眸,绝艳脱俗。
虽然不失涵养,却没现在这般沉得住气,也会有生气冷脸的时候,原本清冷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江秋洵,还挺唬人。
“伤没好全,急着去哪儿?”
江秋洵当年亦没如今的厚脸皮,被她这般疾言厉色,委屈之下也哽着一股子气道:“我不走,等那贼子来了连你一块儿宰了?”
她原本苍白的脸上染了一丝激动的红晕,娇媚的眉眼带着委屈与气恼,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林婵怔怔地看了她几眼,道:“那个害你的人还敢来枣城?他是什么人,你告诉我,等我、等我师父回来,自然能帮你收拾了他。你不必走。”
林婵哪怕是生气,也不曾口不择言,一双朗目幽深,直视江秋洵。
她的修养像是沁在骨子里,纠缠在她清雅淡然的气度之中,温柔又坚韧,她委婉克制的关怀如一张密密麻麻、看不见的网,禁锢住江秋洵的心。
江秋洵又是感动,又是担忧,被她惹祸上身的言辞气笑了。
为了自己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就这般莽撞地大包大揽……简直冲动幼稚!
一个小商号东家的小学徒,还敢扬言要收拾武林第一邪派高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虽从现代到这个世界不久,却也知道张放号称当今武林邪派第一高手,又是武林最大的杀手组织剑皇楼的楼主,执掌着最强大,最神秘的一批杀手,在朝廷和武林的暗处呼风唤雨,岂是一个小小的商人能沾染的?
林婵的师父不过是一介商贾,虽然靠着做生意结识了几位刑部官员,但连皇帝也拿剑皇楼没办法,又岂是几个刑部官员能奈何得了的呢?听说她师父都快七十岁了,别一激动给气死了!
江秋洵撇过脸,藏住眼中的泪,道:“我自己的事,不要你管。”
林婵皱眉道:“你受伤,是谁管的你?”
江秋洵道:“你救了我,又不是八抬大轿娶了我!你算我什么人要连我的家仇也操心?”
江秋洵舍不得说重话,林婵是个动手不动口的人,二人吵架终究是吵不起来的。
江秋洵好了七七八八便执意要走,林婵见阻止不了,只能冷着脸把宣纸重重地拍在她面前:“要走?行。走之前,先把欠条写了。伤药钱,诊费,住宿费,都算上,就按九出十三归。”
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呵,倒真是个生意人了!
江秋洵从来都是睚眦必报。本就在养病期间被林婵的迁就惯得异常娇气,如今却被心上人要求划清界限,一五一十地算账……哪怕先说要离开的是自己,也气得不行。
江秋洵一怒之下,权当这几日寄人篱下欠了人情债,道:“好,我写。”
龙飞凤舞写下欠条,还特意以前世的文字签下自己的本名,还按下了手印。
恃宠而娇的她想着,等将来有一天,解决了张放,她若还活着,一定要拉着成车的银子倒在这嗜钱如命的女人面前,还要配一个冷笑。
冬去春来,岁月流逝。
江秋洵年岁渐长,经历了生离,看遍死别,也愈加深刻地懂得了真心的可贵。
曾经斗气非要自己写下的欠条,其实只是那人无声的挽留;曾经明知赌气还要争个输赢的懊恼,回忆起来也只是甜蜜的负担。
虽然比起之后漫长的黑暗人生,那几多月的相处实在太过短暂。但它就如深渊中的明灯,哪怕如斯微弱暗淡,却也被这深渊里过于浓郁的黑暗,而衬得耀眼动人。
真好。
她终从深渊里爬了出来,靠近了这明灯。
她就像一只终于找回心爱朱果的妖狐,龇着尖利的牙,警惕着所有靠近的生物,咽着涎水,忍耐着,只等时机成熟的那一刻,便要将心心念念多年的朱果一口吞入腹中。
真是,闭眼想一想,都令人口舌生津呢。
彪悍的贵女
此刻,在繁州城的城东,早已是兵荒马乱。
城东是世家权贵聚集之地,城西文人官宦、寒门居多,城北商贾富户,城南靠近码头,多平民百姓。
今夜的城东,因为傍晚送去刺史府的一封信,暗藏汹涌。又因丑时有贼人胆大包天夜闯赵府,闹得沸沸扬扬。
毫无疑问,这个贼人,正是桑邑。
桑邑在繁州城作案的第一晚,去的便是城东。
只因在桑邑看来,世家权贵养出来的女子,最合如今他的胃口。
年少时他爱妩媚多情的女子。
而立之后,他偏爱已成亲有孩子的妇人。这类女子为了孩子,不敢声张,更能隐忍,哪怕接受不了自尽,也不会报官,以致他屡屡得手却鲜有事发。
之后学了易容术,有一段时间特别嚣张,专门祸害寒门中的小家碧玉。这种人家生活拮据,请不起护院的好手,极易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