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独照皱了皱眉毛,“我也没有说过你是完美无缺的好人啊?”
林幽篁:“……”
她瞪着江独照,觉得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会气她。
江独照被她看得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勇敢地说,“我也不想让你做完美无缺的好人,那也太累了。你只要做林幽篁就好了。”
又是一句熟悉的话。
林幽篁看着江独照,眼神微微恍惚了片刻。
这一点细微的神色变化被江独照看在眼里,她忽然想起来,去省城的那天,在车上醒来的时候,林幽篁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
江独照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像是即将窥破某个秘密。
她本能地移开眼,转移话题,“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不高兴?你爸爸……”
林幽篁也回过神来,她将左手举起,看着系在手腕上的那条链子,哂然一笑,“中考结束之后,我才知道,我妈得了很严重的病,只是怕影响我的成绩,所以一直瞒着我。”
江独照没想到,她一开口,说出来的就会是这么一件大事,不由低声道,“抱歉。”
林幽篁没有说“没关系”,她将左手放下来,盖在眼睛上,轻声说,“半年后她就去世了。”
她只用八个字,就交代了事情的结果,江独照却突然意识到,平安夜那一晚,林幽篁在篮球场边的梧桐树下,点燃两只蜡烛,供奉一束白菊,祭奠的究竟是什么人。
母亲去世后,林幽篁将她的骨灰制成钻石,随身携带,可见母女之间的感情一定很深。
那母亲病重的这半年,对林幽篁而言,又该是什么样的折磨?
或许她跟父亲之间的所有矛盾与争执,因由都正在此。
但听到林幽篁的下一句话,江独照意识到,她的遭遇或许比自己所想的更坏。“又过了半年,我爸就再婚了。直到期末考试结束,他把那个女人带到我身边,告诉我婚期就在下个月,我才知道这件事。”
后来,她从父亲的朋友们随口的调侃之中,才知道原来过年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认识了。
母亲去世不到两个月,他的身边就有了新人。
理由有很多:家里太冷清了,需要一个女主人;女儿还在上学,需要有人照顾;他正当壮年,身边不能没人……
连她也是理由之一,但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人问过她的意愿。
她只是被通知了这件事而已。
曾经的林振东,在曾经的林幽篁眼中,是个最完美不过的父亲。他英俊,能干,顾家,对妈妈言听计从,对她千娇百宠,堪称绝版好男人。
然而母亲去世之后,她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父亲。
或者说,她不了解男人。
他以一种林幽篁无法理解的速度从丧妻之痛中走了出来,迎接新生活,只把她留在了过去的回忆里。
上辈子的林幽篁,当然是不可能接受这一切的,她激烈地反对,反抗,争吵,冲突,消耗,最后什么都没有改变,只生生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甚至在最关键的高考上发挥失常,滑档去了第二志愿。
所以重生之后,林幽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那个家搬出来。
因为江独照在这里,所以她来了小城一中,但就算没有江独照,她也会转学去另一个地方。
她以为自己终究成熟了,已经可以冷静地处理这一切,不再对林振东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却还是会因为一通电话,情绪几乎失控。
“他怎么能这样?”即使林幽篁没有说得太清楚,江独照还是十分生气,“这也变得太快了!”
“是啊,变得太快了。”林幽篁看着她,轻轻叹息了一声。
江独照感觉有些古怪,但她此刻只想着安慰林幽篁,自然无力去关注这样的细枝末节,她说,“如果是这样,那你更应该高兴起来!他跟你吵架,肯定是想让你的心情被影响,那咱们就偏偏不让他如愿。”
“有点道理。”林幽篁说,“但要怎么高兴?”
“首先,先从躺椅上起来。”江独照站起身,朝她伸出手,“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要躺在那里胡思乱想,越想只会越糟糕。”
林幽篁盯着她的手看了很久,还是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是啊,她早就已经从那一滩泥淖之中抽身出来了,又怎么能放任自己再被他们影响?
……
有一点林幽篁很佩服江独照,她是真的能找事。
在说动了林幽篁之后,她不仅回家一趟,不仅打电话叫来了她那些小伙伴,还带来了毛笔,砚台,墨水和大幅的红纸,准备大家一起写春联。
显然,就连她的小伙伴们,也都觉得这很离谱。
“你从哪儿翻出来的这些东西?”徐莹莹大呼小叫地说,“现在对联都是在街上买了,谁还自己写?”
“我们呗。”江独照说,“别站着,过来帮忙。”
说归说,众人其实都觉得这事挺有兴趣的。
也是奇怪,明明上初中的时候,学校还开设了毛笔课,当时大家对写字可没什么兴趣,也就是学了个皮毛,应付了事。现在不用学习了,反而觉得有意思了。
几人合力将红纸裁成长条,又开始纠结该写些什么。
按常理来说,应该写点“天增岁月人增寿”“户纳春风吉庆多”之类的句子,吉祥又喜庆,正适合春节的时候用。但这些句子实在是太常见了,常见到大家都能背出几句来,家家户户贴的看着都差不多,也太没新意。
既然要自己写,再写那些随处都能看到的就不好玩了,几人一合计,就决定自己想点有趣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