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记不大,现在天气又热,到了晚上苏眠雪便会学着夜市摆了几张桌子在院子里。
裴攸搬了一条椅子,拿了一个干净的大盆,抹布抹了草木灰,先将油腻腻的碗拿热水滚一遍,去了油之后拿抹布一擦,放进另一个大盆。
中午都是随意糊弄两口,苏眠雪除了给他熬药放桌上,两人间在没有其他交集。
……
李大牛的工作是在码头卸货,每天四十钱,刚好能买一斤肉,还能多五钱呢!
若是混的好,将来做一个监工,一天能有五十钱,一个月便是一贯半的钱呢!
对于小乡镇的人来说已经不错,但李大牛却清楚,对于苏眠雪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苏大伯去了长安,以他的才干必能在长安闯一番天地,苏眠雪如今是在景乡镇,但景乡镇只是她的,只是她去长安的一个沿途。
或许一年,或许半年,甚至几个月苏眠雪就该离开景乡镇,若他不做努力,只怕往后永远都见不着了。
“招兵咯!招兵咯!跟着大将军去悬阳关建功立业!嘿,那个,就你!”站在招兵告示边上的士兵唤住李大牛。
李大牛停下脚步:“我?”
“对,就你!瞧你生得就魁梧奇伟,瞧着就结实。”士兵敲了敲告示,“想当将军吗?去参兵保家卫国,不仅给家里头争光,还能领五两银子呢!”
参兵,保家卫国。
李大牛虽是码头的工人,但天下的男子谁不想建一番功业出来。
他问:“能去长安吗。”
士兵一愣,周国有多少小兵小将,又有多少位将军。他们无名无姓,在军中名字只是代号,去长安?
长安那是什么地方。
是集四海珍奇,繁荣昌盛,汇天下繁华,夜夜笙歌不眠夜,更是天子脚下,世家权贵云集的地方!
一个无名小卒到长安也不是不成,只是李大牛这些人都是戍边时临时征发,事后便可返乡,载的时间。
“当然能了,待凯旋而归那日,小兄弟还能跟在大将军后面一起迎接百姓的欢呼呢!威风凛凛着。”
戍卫重镇的只有守城的份,出门和大将军打仗,你连兵法训练都没有过,还想上战场,这不是送命么。
李大牛并未多想,如今天下太平……只要没有大乱,只要皇上还在,只要敌国没有打过来,都算做太平。
“小兄弟觉得怎样,来写个名,就算把你记进去了。”
李大牛抿着唇,眉头紧锁,士兵笔已经递到他跟前,良久,有些闷闷:“在考虑考虑。”
兵募制非强制性,既然不是强制性,悬阳关只是缺人手,急,但又不是很急。
如今昼长夜短,做工的时间拉长,但工钱并没有多。
一碗只有汤没有豆子的绿豆汤值不了几个钱,但对于商人来说就不同,买卖的时间拉长,他们赚得也就多了。
送完最后一桌客,天近黄昏,四五点星星栖在枝头,苏记大门一直敞着,她吹着柔和的晚风,发丝贴在头皮上,有点难受。
眼前是青石铺得一米不到的小路,上面长了苔藓,一下雨路便会滑,路滑就要小心一个不慎踩了空,掉淮河里去了。傍晚的淮河是浮光跃金,不少汉子少年一头扎头,在水里咕噜咕噜几下,伸手抓住停在岸边的船只,冒出了头,用力甩了甩。
苏眠雪坐在阶前,清澈见底的河水浸湿了她的鞋袜,又被甩了身水。
爬上来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顺手拿过停在边上的小摊贩的杏子:“雪妹子,对不住,这个给你,甜着呢。”
淮河贯穿着整个景乡镇,河边杨柳依依,不远处栽了荷花,粉色花苞藏于摇曳的碧叶下,若隐若现。
苏眠雪接过他的杏子:“多谢。”
少年红到了耳根,站在边上支支吾吾。眠雪妹妹笑起来真好看。
“苏……阿雪,到晚上了。”裴攸躲在门后。
苏眠雪忙到将他忘了,他一天下来只穿得身上的里衣,外面的男人穿得比他还少,但总归是不一样的。
“雪妹子,你生意好,为什么不在南街买个店。别看现在生意好,但让大伙在屋外吃饭又要等着,时间久了心中定会生出不满,我瞧你不如趁热打铁,到南街买个店,把顾客稳住,见你人多,又能来不少新客呢。”
少年红着脸认真提议,苏眠雪含笑应下:“好啊,等小店开张了,请你来喝碗胡辣汤如何。”
“啊……好。”少年躲闪着眼。
苏眠雪不再逗他,转身回了苏记,洗干净杏子放入口中。
还真挺甜。
裴攸消瘦的身躯躲在门后,是久病后的病态。
“今天辛苦你了,等大牛哥回来,我让他拿两件他的衣服给你,回去休息吧。”
裴攸敛下眼眸,拢紧身上单薄的里衣。
李大牛是赶着黑回来的,天上的月牙儿已经升起,繁星点缀着漆夜,照亮回家的路。
李大娘回来时擅作主张,已经将他唯一的白衫给了裴攸,“等明日再去给他做身衣衫吧,大牛比他壮,比他高,穿起来不伦不类,不好看。”
裴攸生了一张精致疏离的脸,仅仅一会,话都不用说,已经将李大娘迷了个五迷三窍,亲自给人家炒了一盘白菜,还有一锅玉米排骨汤。
“大牛哥回来了,快去洗手,尝尝我亲自做得红烧肉。”
院子里点了灯,红烧肉摆在桌子的正中央,他是体力活,饿得快,接下来几日活干得又久,也不管人到齐没到齐,筷子递上,一大碗米饭摆在面前,也不客气,夹起一块肉,就着米饭一溜烟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