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些的姑娘见着她,弯着两个月牙儿:“苏姐姐好。娘,苏姐姐来了!”
里头止住哭声,没过一会,罗夫人走前面先出来,见桌上的菜轻点了下头,“林婆子呢,让她带你去管家那吧。”
不咸不淡的语气,听不出里面喜怒,苏眠雪心思细腻,虽是垂着眼,但留了几分余光观察,罗夫人眼中一晃而过的失望,告诉她不满意今天的菜。
拨霞供
“这是蟹酿橙?”
橙肉芬芳酸甜,摘去顶上的盖子,橙子的腹腔里头满满都是蟹肉。冬天不是吃蟹的时候,但这橙子里头的蟹看得膏黄肉多,显然是十足的美味。
阿芷轻轻看了眼罗夫人,坐在右边的位置,舀了三碗鸡汤,金灿灿的,里面还有菌子和香菇提鲜,单单这么搅着,就有股香甜味引诱,迫不及待去品尝的冲动。
鱼肉的做法瞧得就新奇,上面放了一串青花椒,阿芷拉住罗夫人:“快坐。”
罗夫人落坐在一边,扫过一圈后,桌上没有菠萝咕咾肉、芙蓉肉、牡丹鱼片这类她不大满意。
昔日好友是四品太守夫人,自己只是个七品官的夫人,对方小两口恩爱体贴,妾室本分,什么都不用操劳。而自己的丈夫,宠妾灭妻不思进取,在一个边陲小县当个无人授经的县令,每月拿点镇上富商给得银子就够过日。
不是她不想比,而是落差太大。
几年苦涩只有自己知晓,好歹这么多年还能有个给她诉苦,帮她顺气的人。
不是嫉妒,是恨老天为什么要给她这么一个安排,戏谑她,玩弄她,半年也不会踏进她这院子,每次看见她就嫌古板。
要她去学贾姨娘还有花楼里那等下三九流的,才能挽回丈夫的心,她才不干。
“蕊儿,你这当家主母做得,怎能这么粗心呢?我瞧亲家躺在床上连翻身都难,一日三顿还能喝那么甜的粥?这怎么受得了。你那厨子也不成,女儿家怎么能随意抛头露面,别把自己名声毁了,还连累罗府。”
孟夫人脚底抹油,拿着帕子急匆匆过来,坐在椅子上不悦指责,嘴上不满意,还伸出两根指头扭着。罗夫人冷下脸,完全没有初见时的喜悦,还有肚子里一腔委屈都通通咽回去。
说了有什么用,到头来都是她矫情,都是当娘的人了,有什么事不该自己解决,还能妄想依靠别人不成?
只能耐下心劝道:“婆母她本就吃不下饭,好不容易有个能够让她用点东西下去的厨子,你把她赶走,我岂不是成了罗府的罪人?”
孟夫人斥责的声量弱下:“但也不能吃那么多糖。”
“伯母,老太太是病得下不了床,那也没到连话都说不上的份。您和阿蕊好不容易见上一面,非要句句扎她的心吗?当家主母当的是一府门面,那是男人的丫鬟婆子?”阿芷重重放下筷子,“一桌子菜都还没动过,苏姑娘手巧,看着就有食欲,一点不比长安里的厨子差,都尝尝吧。”
三人里头阿芷的身份最高,有她的话,孟夫人指责的话都不能说出。
“要是你爹争气,能当个官就好。”
孟夫人心里不满,见着一桌的菜怎么看都觉得不好,还没吃两口菜,先吃了自己一肚子气。搁下筷子,不顾阿芷在边上,站起身就往外边跑。
罗夫人抬头憋回眼里的泪,带着笑夹菜:“这些菜可还合你的味,若是不喜欢,明儿我再换个厨子来。”
阿芷欲言又止,擦去嘴边的油,想到那姑娘的背影,轻声道:“做蟹酿橙可不容易,县里难得出了一个这么好的厨子,我自然满意。”
……
苏眠雪数着钱袋里的碎银,一共二两银子。一顿饭得了二两银子,和那些随便撒撒水就是十两、二十两银子的比不得,二两银子够她买不少东西,来回有马车接送,用得食材也不是自己的。
她手里数得钱越来越多,算盘拨得也越来越快,二两银子对她而言不再是大钱。
罗夫人不满意今天的菜,让苏眠雪值得注意的是这个。
苏眠雪百思不得其解,对于今天的菜她觉得都没问题。
招待阿芷夫人为抬她的面子,她做了蟹酿橙和花椒鲈鱼。
因为父亲是厨师的原因,她对菜的渊源也有了解,蟹酿橙在宋朝时风靡一时,非大富大贵的人家不用。
罗县令府中的蟹不错,在冬日还能有这么大的四个,一看就花了不少银子,剩下的鸡汤和两道素菜,孟夫人是罗夫人的母亲,所以做了些家常的,难不成是不满意素菜?
车子停在酒楼前,回来的马车坐得是之前接送她的那辆,跳下马车,因为冬日又近年关,周围酒楼铺子都不景气。
要过年了。
苏眠雪感慨万千,她来时是四月,正是春天的时候。
一转眼,还没见过多少花儿、草儿,每天重复着走着两条路,看得最多的就是酒楼外的淮河。
淮河上面结了层冰,不少孩童在岸边滑冰,妇人想洗衣裳,必须拿工具将上面的一层冰砸开,双手泡在冰水里,洗着一家子的衣物。
苏眠雪多看了几眼,就被冷风糊上一脸,风中狭着细雪,麻木冻僵的面上感受不到细雪的丝凉,推开酒楼的门,炭火很足,吹在脸上痒痒的。
和街上的冷清不同,酒楼里头很热闹,几人手上捧着菜一盘盘的往桌上放,中间被各种菜簇拥着是一顶唐三彩火锅炉子。
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众人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首先是苏盈先跳过来,挽住她的手:“阿姐快来,今天酒楼里还留了好多菜,琳姨和高叔说弄‘拨霞供’,我还从来没听过,不过听他们说,是非常好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