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子上的猎隼吃饱了肚,一双锐利的黑眸直勾勾盯着燕洄的背影。
冷不丁的,猎隼忽然展开双翅,直冲燕洄飞去,引起一阵冷风。
燕洄大惊之下向后退去,却不慎绊倒,铜盆“咣当”一声砸在地上,水泼了满身。
猎隼掠过燕洄头顶,被沈星溯唤回。
“你今日怎么这般毛躁?”沈星溯拧了拧眉,将窗扇推开,抬手让猎隼飞出窗外。
猎隼不甘心地在低空盘旋着,目光似乎锁在屋内某个人的身影上,在沈星溯的几声唿哨下,还是不情不愿地一头扎入了云霄。
沈星溯回身,瞧见燕洄一身衣裳湿哒哒地淌水,刚将铜盆从地上捡起,面上惊魂未定。
“吓着了?”沈星溯阔步到书案前坐下,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
燕洄心中暗暗骂着那只暴躁异常的大鸟,回回见了她都一副野性未除的样子,连带着沈星溯也被骂了几声,而后才扮着柔顺回道:“事情有些突然,奴婢确实惊着了,还望主子恕罪。”
她收拾好地上的狼藉,只盼着沈星溯能发话让她回房换身干净衣裳。
却不想沈星溯并不理她,自黄檀架格上抽了本书在手心中展开,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燕洄只好低眉顺眼地站在原地伺候着。
方才沈星溯未曾合上窗扇,虽天刚过初秋,可早晚的凉风习习,燕洄身上湿淋淋的,被风一激,登时连番打了几个喷嚏。
沈星溯自书中抽离视线,面上似有不虞之色,还未发话,便见外间的长荣端着几碟精致的糕饼果子和一壶茶水进来放在近处的案上,然后沉默地垂手退下。
燕洄掩面的薄纱沾了水,贴在左脸处,依稀辨出她抿着唇,不甚愉悦地偷偷用手攥紧衣袖,逼出了些水来。
沈星溯垂下视线,捏着书页慢悠悠道:“拿茶来。”
燕洄连忙抚平袖上的褶皱,向方桌走去,拎起茶壶倒了茶水,将盛满茶水的茶盏双手奉上。
沈星溯翻动书页,未接过茶盏。
茶水虽算不上滚烫,可毕竟有些温度,端着久了,那热气传导过来,烫得燕洄手指又痛又痒,只好大着胆子再添上一句道:“二爷请用茶。”
沈星溯恍若未闻,唇边含着笑,依旧盯着书看得投入。
直到燕洄捧茶的手指烫得没了直觉,沈星溯好似才回过神,从她手中接过茶盏,目光向下一垂,注意到燕洄红肿的手指飞速缩回袖间,轻描淡写地说道:“这茶没什么滋味,又有些冷了,重新倒来。”
燕洄这才t明白沈星溯是有意折磨自己,心中气到发颤,咬着牙道:“是……”
方才的情形又来了几轮,沈星溯这才作罢,将书随手扔到案上,“行了,这边用不到你了,回去吧。”
灯影下清瘦的身影明显松了口气,侧身福了福,逃窜似的走出了屋子。
才回到自己的院子,燕洄直奔水井打了一桶水,将红彤彤的十指浸润在冰冷的井水中缓解疼痛。
沈星溯挂念那日马房中的事,不会那么轻易绕过她,今日的折磨恐怕也只算个开端,
燕洄叹了口气,将水泼到地上。
现下她只想回房换了一身干燥衣裳,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这几日她未得一时片刻的清闲,才将屋子收拾得能住人了,今日又被长荣唤去当差。
被当牛做马地使唤了一天,又不能有一丝怨言,燕洄身心俱疲地仰面躺在硬板床上,几乎是刚一合眼就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板被人大力拍着连连震颤,抖下一地的墙皮。
燕洄挣扎地自梦中醒来,披了外衣将门打开。
长荣一脸怒意道:“叫了半天门才开,你耳朵是聋了不成?”
燕洄逆来顺受地低头道:“方才睡得沉没听到,不是有意慢待。”
“好啊!你倒悠闲,自己先睡下了,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不成?”长荣斜睨着她冷笑道:“我不管你从前在太守府如何偷奸耍滑,入了咱们二爷的院子就得给我随时竖起耳朵听喝。”
燕洄刚一睡醒就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吸了吸鼻子低声称是。
长荣瞧她态度倒还恭敬,吩咐道:“你今儿去值宿,夜里头机警点。”
“值宿?”燕洄叫苦不迭,哀求道:“可是我白日里也一直在二爷房里伺候着,才睡下没多久……”
长荣已走到台阶下,见她竟有拒绝之意,歪头在地上啐了一口,“趁早甭跟我讨价还价,坏了规矩可看我怎么罚你。”
夜幕降临,冷气泛上心头,燕洄鬓发微松,苦着一张脸答应了下来。
燕洄收拾利落后就匆匆往正房赶去,路过雕花窗跟前时,听到纸张细响,侧目向内望去。
只见沈星溯沉眉敛目坐在书案前,一手拢袖,一手提笔在纸上细细描画着,神情极为认真。
下一瞬,他手中动作一顿,眉尖微蹙。
燕洄以为他发现了自己偷窥,心神忐忑地等待责骂。
直过了半晌都没其余动静。
燕洄壮着胆子再次看去,发现沈星溯仍是盯着面前的画纸,悬笔犹豫不决,潋滟的眼眸中多了层薄薄的雾气,竟有恍惚追忆之态。
燕洄不敢再看,放轻了脚步进房,看到外间还候着三四名眼生的小厮。
内间传来撂笔的一声脆响,小厮们井然有序地鱼贯而入,有端着银盆清水,有奉上丝绸寝衣,还有为沈星溯宽衣的。
燕洄调转视线,面冲外,耳边是窸窸窣窣的换衣动静,眼睛盯着浓重夜空中的繁星弯月,困意未消,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