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萤,我会转向辅佐二殿下。”殷恪深深呼吸,像是下定了决心,才将这番极为难以启齿的话说出口。
“……你说什么?”
殷恪的面容像蒙了一层薄雾,怎么也看不真切。姜萤萤满腔真情欲向他倾诉,就那么哽在喉间,只觉得那张好看的面皮之下,不再是殷恪哥哥,不知哪儿来的恶鬼把他给吃了。
“你要去辅佐二皇子?殷恪,你从前是多么厌恶二皇子等人,不屑与他们为伍,大皇子刚死,你便着急着另投二皇子麾下,你对得起当初的自己么?而且,云若菱杀了我二哥,污蔑他意图不轨,与我姜家有不共戴天之仇,以后你要跪拜在她面前,视她为主,我竟不知,你何时变得这般卑劣无耻。”
姜萤萤边说边把自己气得浑身发抖,她早该想到,她早该想到殷恪这样的人,权衡利弊,立即向二皇子投诚是他最好的选择,他向来长袖善舞,只要他愿意,一定能得到二皇子的信任,日后新皇登基,未尝没有机会东山再起。
殷恪为她擦眼泪,他的面容很平静,深黑瞳孔似幽沉古井,“萤萤,带上和离书,立刻回京,和姜大人他们会合,咱们夫妻一场,好聚好散,不要怨恨我。”
姜萤萤的眼泪流个不停,她想自己真是蠢啊,原来他早就给自己想好了后路,她竟然傻傻t地担心他接受不了失败,想方设法劝服他,跟姜家一起走。焉知他是不是在心里嘲笑她,自作多情,爹爹交出了全部权柄,准备携家带口离开京城,她对他而言,早就没有了利用价值。
等这几年过去,他还是很年轻,大可以再娶一位高官家的小娘子,十六岁的姑娘,笑和泪都鲜活,像当年的她一样。
姜萤萤用了几天的时间来收拾东西,其实没什么东西,听说殷恪被发配到幽州赈灾,她从南方只背着一个小包袱就来了。只是不舍得。
要走的那日,她坐在马车上一个劲儿地哭,叫停车夫,捞起裙摆跳下马车,跑回去扑进殷恪怀里。“我不想和离,哥哥,我真的很爱你,我不走了好不好?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没有人能让我更喜欢了,离开了你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开心,你可怜可怜我吧,让我待在你身边。”
她说要走,其实心里还抱着幻想,殷恪回心转意,来哄哄她,她立刻就不生气了,或者这又是他想出来,让她听话的手段,她认输了,她真的屈服了,她什么都可以不在意,只要让她和他在一起。
殷恪只是抱着她,等她哭完一场,又给她擦去眼泪。水汪汪的两只大眼睛,眼角挂着泪珠,可怜死了。他说:“萤萤你听我说,你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过了这几日便好了。”
“不……”
“我比你还要了解你自己,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你一定无法接受。若我留你在我身边,你会怨我,恨我,我们会走到相看两厌,我不想那样,我想你想起我,总是开心的,愉快的回忆。”
他握着她的手,将她送上马车,揉了揉她的头发,掌心之下,这颗装满古灵精怪和奇思妙想的脑袋,对他而言,是天下最为璀璨的瑰宝。他最后再用了一次她所不喜欢的手段,让这份感情戛然而止,成为她心里的一道疤,让她永远想着他,念着他,永远忘不了他。
姜萤萤回到京城,和老爹和三哥一起,处理了离开京城的事情。给远在西夏的大哥送去信件,老爹想到二哥,总是愁眉深锁,他一辈子行事谨慎,早已支持殷恪和大皇子那日就做好准备,若大皇子一党失败,立即全身而退。
姜逸与云若菱的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已经不得而知,但二皇子风头正盛,姜樵想还儿子一个清名也有心无力。
孟夫人终日抑郁难安,姜萤萤把她带去姜逸的房间,给她看她在暗柜里找到的一屉子画。画技并不精妙,每副画上,都画着一个女子,看书、抚琴、赏月……女子的五官模糊,神韵能看出是云若菱。
姜萤萤道:“娘,也许这就是为何,二哥当日被人瞧见,主动走向二皇妃,对她拉拉扯扯的原因。爹已经尽力保护我们了,如今没能拿二皇妃问罪,娘你莫要怪他。”
孟夫人待在姜逸房中一个下午,也哭了一整个下午,为她的迟钝,没能看出儿子的这份心思。姜逸惯了出门游历,不常在府中,却留下了这样多的画,可想而知,他的念想之深。
三嫂嫂郑舒鸯生下一个孩子,姜萤萤取的小名叫“圆圆”,日后彻底离开京城这趟浑水,一家人团圆平安就够了。
离京的那日,只有几个旧日同僚来送行,殷凛夫妇也来了,秦夫人抱着姜萤萤,眼眶红肿,显然私下里哭了几日。婆媳一场,虽有摩擦,但她到底是看着姜萤萤长大的,心中至少把她当成半个女儿,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酸涩哭道:“萤萤,要照顾好自己。”
姜萤萤不想被人当作殷恪的弃妇,一直表现得很坚强,此刻也是如此,“夫人放心吧。”
姜樵和殷凛,是半辈子的好搭档,殷凛自从脱去官职,空闲了便吃斋念佛,面貌越发平和,他对姜樵道:“姜家是因为恪儿才支持大殿下,如今受到时局牵连,我这个做爹的,替他向你陪罪。”
姜樵道:“何必说这样的话,恪儿他没有错,只是人算到底不如天算。我侥幸得到当今陛下信任,日后一朝天子一朝臣,我未必还能如此幸运,况且,二殿下并非明主。劳碌几十年,我早就想歇一歇了。”
官场之争向来残忍,今日宴宾客,来日便楼塌,殷凛有个好儿子替他分担,姜樵则在很早的时候就准备好急流勇退,如今正是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