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昭礼连忙将身子躬得更低。
闻澈这才走到战战兢兢地岑令溪跟前,直接将她揽在怀中,道:“说好的一家人,溪儿怎得不等我,也不告诉岳父一声,叫他老人家误会一场。”
岑令溪垂下眼睛,不敢看闻澈:“是。”
闻澈满意地笑了笑,又看向门口,道:“想来人也到得差不多了,岳父不准备开席么?”
而后门口便开始熙熙攘攘,一看都是先前接了岑家帖子的朝臣,那会儿不来,而闻澈才到,他们便跟着来了,几乎是一起到的,岑家的前院很快便被人挤满了。
他们口中说着祝贺的言语,却在行礼时,无不看向闻澈,整场宴会都透露着一股奇怪诡异的气氛,但似乎没有一个人觉得事情不对。
岑令溪更是全程都被闻澈搂在怀中,不肯松开,在众目睽睽中,闻澈甚至贴心地为她布菜倒酒,时不时还关心她的感受,对着岑昭礼更是一口一个“岳父”,好像要让所有人都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样。
可她真正的夫婿,还被关在刑部大牢里。
闻澈此举,就是在告诉她,告诉岑家,他们的生死存亡都掌握在他手中,如若岑令溪不听话,岑家就是长安城中的过街老鼠。
真是用心险恶。
酒过三巡,下首忽然有人呈上了个锦盒,里头放着一枚硕大的夜明珠,四周用一堆的东珠做点缀,即使远远看去,也知道那颗夜明珠绝非寻常之物。
“下官前些日子得了颗夜明珠,想来满朝也就只有太傅您当用,故今日将其献给您。”
闻澈笑道:“今日是我岳父的生辰,你这送我礼,岂不是坏了规矩?”
那朝臣面上有些尴尬。
偏闻澈又含情脉脉地看了眼身侧坐着的岑令溪,道:“不过,若是我娘子喜欢,我便替岳父收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岑令溪身上。
她知道闻澈这是给她挖了个坑。
但闻澈搬出了岑昭礼,她便不能不收,这个坑,她也不能不跳。
闻澈又问道:“喜欢吗?”
假装
岑令溪攥紧了手,别过眼去,点了点头。
闻澈瞧见她别过头去,连点头的动作都显得极不情愿,一时蹙了蹙眉,也跟着抬起手来,轻轻拨开垂在她眉梢的碎发,“不喜欢就说出去来,有我在这里。”
明明是很温柔的语气,却叫岑令溪只感觉到毛骨悚然。
今日的局势,她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她若说不喜欢,闻澈必然要对进献夜明珠的那个人大发雷霆,此事一旦传出去,那外头又该怎样议论父亲?
岑令溪深吸了一口气,复抬起头来,逼着自己朝着闻澈露出一个看着尽可能得体的笑容来:“喜欢的,多谢大人。”
闻澈半眯了眯眼,而后将她搂得更紧,朝着座下,朗声一笑,道:“有赏!”
谁人不知,闻澈是老齐王给当今天子的托孤之臣,当今天子尚且年幼,也只相信他这位老师闻澈,闻澈这句“赏”,赏得可不是一时的金银珠宝,是往后的青云路。
进献夜明珠的那位臣子朝着闻澈连连谢恩,但闻澈似乎早已对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只是稍稍压了压手,便叫人下去。
岑令溪看着这样的闻澈,只觉得越来越陌生,就仿佛从来都未曾认识过他一样。
仿佛当年那个白衣胜雪、温和谦逊的闻清衍只是她的大梦一场,而搂着她的手中一直都握着一把看不见的刀,只要她稍稍有违逆他的心思,那把刀便对对准自己一样。
想到此处,岑令溪没忍住在他怀中哆嗦了下,自然被闻澈察觉到了。
闻澈侧过头来看着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是不开心?”
闻澈的眸中像是藏了一江春水一样,但在岑令溪看来,那就是一汪随时可以将自己湮灭的深潭一样。
她刚想摇头,便被闻澈拦住了话,“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撒谎。”
话到嘴边,硬生生地是被她改成了“有些冷。”
其实今日是正月的长安难逢的晴天,而且岑令溪还穿着厚重的大氅,怎么看着也不像冷的样子。
但闻澈还是信了她临时编出来的谎言,二话不说地便接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为岑令溪迭穿在身上,末了还在她耳边落下一句:“不要怕我。”
岑令溪轻声应着。
宴席本该是轻松欢愉的氛围,但因着闻澈在场,无一人敢开怀,岑令溪连素日最喜欢的菜肴也吃得味同嚼蜡,只盼着这场宴席能够快些结束,可一旦结束了,她便得跟着闻澈回那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的园子。
对于她顺从听话的样子,闻澈看起来满意极了,只是时不时往她盘子里夹菜,为她倒酒,再关切地问上一句,全然不顾底下人是怎样的眼光,事实上,也没有敢盯着这边看。
岑令溪终于在如坐针毡中度过了漫长的一个多时辰。
夕日渐颓,宾客也渐渐散去。
她不停地揪扯着自己的袖子,犹豫着要不要同闻澈提自己想留在家中一事。
闻澈很快瞧出了她的心思,先问道:“怎么,有话想和我说?”
许是喝了些酒的缘故,岑令溪的意识也有些模糊,“妾今日想留在家中,不想回去了。”
闻澈垂下头来看她,目光正好与她相对:“你方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岑令溪知道他其实听清楚了,这么说不过是想威胁她,让她乖乖改口。
可今日是父亲的五十岁寿辰,即使没有宾客前来,她和阿野也能让父亲安心地过一个寿辰,即使没有那些热闹的场面也无妨,可闻澈的突然到来,将一切都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