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从没有人当面同她讲过,但那些微微皱起的眉头和陡然憋住的呼吸就像是一阵针,细细密密地扎在她的身上。
丁遥不是没有尝试过改变。
比如提前起床,处理完鸭子之后就去洗澡洗头。
可鸭子是处理不完的。不管是早起一小时还是两小时,永远有下一批鸭子,等着她去放血、去烫毛。
她被叔叔收养的情况,并不是什么秘密。从小学到初中,几乎每一个班主任都会在班会上告诉大家:“要照顾家庭困难的丁遥同学”。
很长一段时间里“帮助丁遥”成为了班级里的一项流行,“丁遥”不仅仅是一个来读书的学生,更是一个衡量大家道德高低的标准。
不管是出于善意还是潮流,每个人都尽可能地给她提供帮助和优待。什么校园暴力,冷嘲热讽都与丁遥无关,就算有陌生的同学偷偷议论,也免不了被知晓内情的其他人制止——
“你们不懂!丁遥是很可怜的!”
“不要乱说话,别让丁遥听见!”
“连丁遥都欺负,你要不要脸啊!”
诸如此类的话,伴随了丁遥岁岁年年。
她无时无刻不身处来自这些善意的巨大“负担”中,很自然地,她想做些什么来回报。
可总是被拒绝。
愿意提供帮助跟愿意做朋友是两码事。
前者只需要付出,后者却需要一来一回。
很明显,他们并不需要丁遥付出什么,也不认为她能付出什么。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丁遥是一个困在不和谐的家庭里非常不幸的小孩,他们好心地想要打造一处美满的花园,为此甚至不惜藏起自己身上的“尖刺”,只给她看朝阳的花。他们不愿意戳到丁遥的“伤心处”,而丁遥也不愿意让他们陷入瞻前顾后的窘境。
对她来说,那些刺是组成朋友的一部分,也是组成她的一部分。
5
晚自习,丁遥被班主任叫了出去。
后天就是五四青年节,按照余江一中的传统,要给高三开一个成人礼。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请一帮优秀学生代表上去发言洒鸡汤。
林川在班主任桌前坐着翻发言稿,见她进来,嘴角扬了扬。
论成绩早就该她上台了,丁遥还是拒绝。
“高三可没几次发言机会了。”班主任张洋强调说,“你真的不想上吗?”
她摇头:“不想。”
“诶丁遥。”林川追出来,落后她三两步。
“嗯?”
“跟我一起发言不好吗?”
见她不语,林川又说:“回回让我顶你位置上去,我不要面子的?”
这话是玩笑,林川虽排名比不过丁遥,但在竞赛里拿遍了奖项,已经保送清北。
不管是从哪一方面,他顶的都不会是她的位置。
丁遥不说话埋头往前,林川就也这么跟着。
直到行至楼梯口,她才停下脚步说:“我要回去了。”
林川对她这不咸不淡的反应有些恼,硬梆梆地“哦”了声,将手里的稿子抖了抖,故意道:“我也要回办公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