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萧笙在她面前站定,恭敬的垂首行礼。
萧艳殊脸上的笑容敛去三分,目光仍留在萧笙身上挪不开,兀自感慨:“没事就好,回来就好……”
“萧宫主。”了然紧跟着问候,他毕竟算是陪媳妇回娘家拜访,面对长辈比萧笙更的姿态更谦恭。
萧艳殊脸上的温度逐渐凉下来,三人安静得诡异的气氛里用了一顿极尽丰盛的早餐。席间萧笙不仅归还了叶虚经,也提起了殷长亭所托之事,一字不落照搬武林盟主为了武林苍生的那套大道理。可萧艳殊只是淡淡接了经书,说要再考虑考虑,看起来兴趣缺缺。
浮屠宫变化再大也翻不了天,石头垒砌的城堡配上沉默的黑衣人,连天上的鸟儿也不愿停留。散了席,萧笙和了然无所事事,萧笙说起附近有一处温泉,雪天去泡最好不过,便携了然一块去了。
白雪皑皑,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配上远处温泉蒸腾的水汽,如梦如幻。
两匹骏马在雪地里疾驰,马上的人儿却比这景色还要美上三分。
萧笙一出浮屠宫就好似出笼的鸟儿,抛却萧公子不茍言笑的假面,在雪地里和了然嬉闹追逐。一路行至温泉,才意犹未尽的下马。两人将马儿拴在附近的枯木上之后,脱衣下水。
空气虽冷,泉眼里的温度却比浴桶熨帖,两人头顶结了霜,身体在热水中泡得发软,脸颊被蒸得红彤彤。萧笙热到不行,惬意的趴伏在岸边,胳膊伸出去玩雪,大半个身子露在外边,湿发覆了他满背,缝隙里隐约露出多年前的旧伤。
了然手痒,凑过去撂开他的发丝,在阳光下细细端详他的伤疤。
“别看,丑。”萧笙想转过身将伤口藏起,可惜被了然扶着肩膀锁住,动弹不得。
了然的手指在他的背脊上游走,兀自感慨:“以前看还真是渗人,现在淡了好多。”
“是么?”萧笙惊喜,回头看他,试图在他脸上找出撒谎安慰人的痕迹。
“真的,”了然圈他入怀,用自己的胸膛含住他的后背,帮他遮挡伤痕,乐观展望着:“没准再过几年,就要淡得看不见了。”
“那就太好了!”萧笙爱美又好面子,最忌讳这一身伤疤,从不让人看他的后背。听闻这身陈年旧伤还有得救,欣喜回头用自己的侧脸去蹭他的鼻子。
了然顺势亲他,烫热的温泉不仅酥软了筋骨,也瓦解了心房的铜墙铁壁。
他们亲了一会才分开,了然神情的看着萧笙的眼,问他:“阿笙,你有没有发现萧宫主早上不太开心。”
“嗯?”萧笙忆起萧艳殊万年罕见的笑靥,争辩:“她明明很开心吧,以前从未见她这样笑。”
“她开始确实很开心,后来又不开心了。”了然耐心引导。
萧笙仔细想了想,了然所言不假。萧艳殊在饭桌上又变回了那个冷血无情的浮屠宫主,面若冰霜,白瞎了一桌美食,搞得他也不好意思大快朵颐,现在肚子里空落落的。
了然对于人情世故向来比他精明,于是萧笙不耻下问道:“为什么啊?”
“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你对她的态度。”了然说出他的推断:“你太恭敬,太疏离,令她不开心了。”
“我现在知道她待我好,尊重她也不行么?”萧笙不解。
“但你们是亲人啊,”了然摩挲着他在温泉水中泡得滑嫩的肌肤,比起揩油更似抚慰,柔声道:“你还有我,可她只剩你一个亲人了。”
“要是我整天对你恭敬客气,你会觉得开心么?”
萧笙陷入沉思,将心比心换位思考之后,才惊觉萧艳殊的可怜。
“要不,你换个态度试试?”了然建议:“想想你是怎么与我家里人相处的,试着用这个态度去对她。”
“她会生气的吧。”萧笙想起自己在破庙里恣意随性,毫无礼仪教养的模样,哪一样都不符合萧艳殊的教诲,遂心里没底。
了然觉得他的担忧好笑,强憋住笑打包票:“我觉得不会。你不是也想浮屠宫搬回中原么,没准你撒个娇,萧宫主就什么都答应了。”
萧笙想了想,勉为其难道:“好吧,我试试。”
两人再回到浮屠宫时,了然撺掇萧笙积极与萧艳殊“偶遇”。
萧艳殊迎面走来,已经颔首与他两打过招呼,忽而又被萧笙挡了去路,疑惑的抬头看着他。
“小姨。”萧笙开口唤她。
他第一次将这个称谓说出口,差点闪到舌头,一脸的纠结。
萧艳殊身心俱震。瞧她的表情,像是这辈子都不敢奢望的事情猝不及防的发生了,她眼中尽是欢喜,殷切的等他的后话。“我们玩累了,”萧笙支支吾吾,全靠了然握着他的手给他力量,才能把话说完,“晚上有什么好吃的?”
这是他在潮州常问尺素的话。他麻烦没有血缘关系的承钰公主时张口就来,毫无愧疚之情,和自家亲小姨浮屠宫主撒个娇却好像能要了他的命。
与萧艳殊的殷切不同,说完这句话之后,萧笙的心情是忐忑的,甚至有点担心萧艳殊会掏出鞭子教训他。
可短暂的震撼之后,萧艳殊冰封的表情化开来。她用到了从未使用过的面部肌肉,五官变得柔和,呈现出从未有过的状态。因为那些肌肉太过生涩,运转起来还不协调,有那么一瞬间,没人分得清她脸上究竟是哭还是笑,她近乎是哽咽着回答:“好……笙儿你想吃什么就说,我让他们做。”
万事开头难。待萧笙把称谓扭过来,剩下的事情都水到渠成,晚饭要吃得比早饭愉快得多,餐桌上洋溢着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