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千万不可这样想!”林桓神色大变,吓得忘了抹药,可一时间也想不出别的话来安慰他。沉默良久,也只能发出一声无力的叹息。
“哎……”
萧笙从枕头里挖出脸来,扭头朝向床外。他难得有如此脆弱的神情,小鹿一般的眼睛盯着林桓看,小心翼翼的问:“林叔,你不恨我么?”
林桓表情一颤,道:“瞎说什么!”
“是容安毁了浮屠宫,是容安害你受伤。”萧笙不依不饶,他对自己的怨恨早已渗进了骨髓,与寒毒为伴,日夜折磨着他。
他自我厌恶到了极致,固执的追问:“我是容安的孩子,你不恨我么?”
林桓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掌,在半空中颤抖,终于在萧笙的肩头找到一块尚且完好的皮肤,轻轻落下,情真意切的摩挲。他颤声道:“无论你父亲是谁,你都是大小姐的孩子,是浮屠宫的少主,”他的手顺着萧笙的脖颈抚上林桓的后脑勺,怜惜道:“你能活着出世,我很庆幸。”
仇人和亲人的角色撕裂的萧笙,萧艳殊和林桓的天平各自倾斜向一边。
林桓帮萧笙把药抹完,再拉过被子来给他盖好。
患处又冰又麻,消炎镇痛的药物渗入血液,诱发了萧笙的睡意。林桓温声哄道:“公子,你就安心睡吧,这次伤得重,可能会睡得久些。宫主那边交给我们侍奉。”
林桓知他伤重时更加体虚,出门前让人搬进来十余个炉子,将萧笙四周烤成蒸笼。在药物和温暖的双重作用下,萧公子终于沉沉睡去。
梦里,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然怀里。
萧笙这一觉睡足了三天。他再醒来时,小院里空空荡荡,大队的人马已经不见,陪在身边的只剩下林叔。
他眼皮惊跳,一股不详的预感刺得头皮发麻。他一把抓住林叔,急问:“宫主呢?”
“宫主带人出去追查叶虚经一事了。”林桓的话戛然而止,眼神闪烁。
“怎么追查?”萧笙心思通透,不住追问:“她去找鬼道五门了么?鬼道五门来无影去无踪,她究竟是去找谁!”
林桓只觉得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掌似要把人捏碎,他只能吐出实情:“宫主也看不明白那张无字纸的蹊跷,特去追查。”
萧笙的脑子飞速转动起来,徐氏已经灭门,京城天高路远且接收人不详。除了鬼道五门,萧艳殊能找的只剩……
阮海棠!
萧笙急得从床上跳下来,背上刚刚结痂的伤口经过这样的撕扯,又溢出血来。他不管不顾的披衣,一颗心似被架在火上烤。
他早知道萧艳殊有一万种办法教训他!
无论是八岁那年逼他喝兔汤,还是十岁那年让他亲眼看着宫人被凌迟……她一定还能想出更阴损的招数!
他好心救了海棠,却给她招来更凄惨的结局。更何况跟她在一起的还有了然,以他多事的脾性,断不会袖手旁观!
“公子,放手吧!”林桓用自己的身体拦住他:“不过是仇人家的姑娘,你何苦呢!你越这样,宫主越生气,她的死法只会更惨!你忤逆宫主,又能得什么好处!”老人家一厢情愿的认为,萧笙和阮海棠之间是有私情。
萧笙懒得与他解释,利落的披上衣服,系好腰带,取了佩剑,一步一步朝堵在门口的林桓逼近。他往日如冰潭的双目发出慑人的光芒,是浮屠宫少主从未有过的风采,只道:“林叔,你也心知肚明,宫主不全是奔叶虚经去的。”他再进一步,与林桓几乎面贴面站着:“她至少有一半的心思,是存心教训我!”
“我已经二十岁了!要被她踩到什么时候!难道我一点自由都不能有么!”萧笙咆哮着,将这二十年来的委屈悉数宣泄。
“公子……”林桓颤声唤道。他亲手将萧笙抚养长大,将他所遭受的苦楚,一点一滴全看在眼里,那么多的不忍和同情,最终只能无力化作寸步不离的追随。
“林叔,你告诉我。”萧笙急切的乞求着他:“海棠在哪?”
林桓在踟蹰,不愿他走向深渊。
“林叔!”萧笙急不可耐,是从未有过的失态。比起愤怒,他此时的模样更像乞讨。
他在求老天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还他。
一老一少对峙着,即便不动兵刃,同样剑拔弩张。
“临安。”林桓心软侧身,颓然给他让出路来。
“谢谢!”萧笙夺路而去。
走出三步突然回头,翻手给了林桓一掌!他捂住右肩倒地抽搐,难以置信的看着少主。
萧笙俯视着他,眼神万分歉疚,轻声道:“林叔,你只管说拦不住我。”说完,便彻底从林桓眼前消失。
同是天涯沦落人
白熙岚女扮男装,扮作一名叫熙岚的公子哥,策马扬鞭,一路奔到闽地。
她一来怕被人抓回去,二来一心速战速决,要将姑姑请回去给父皇祝寿,故而一刻也不敢耽误。凭身上带的玉牌,官道上的驿站都得给她行方便,日夜兼程,才一个月就到了建州。
泉州就在眼前,不日可达。白熙岚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摸了摸饿瘦的腰身,决意好好犒劳自己的神勇果决,于是走进一家食铺,狂点一气。
小二看她口若悬河的念菜单,竟记不过来。好奇问道:“客官,您几位啊?”
“一位。”白熙岚头也不抬,继续念菜单。
“客官,一位的话,您恐怕吃不了这么多。”小二委婉提醒。
白熙岚抬头,疑惑的看着他。心想我在家吃饭,哪顿不是几十个菜?看得顺眼的夹一筷子,不顺眼的就当摆设,不知这小二为何要管这么宽。只道:“怎么,你担心我没钱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