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露着一双小腿,被太阳光一照,立时化为青灰颜色,犹如斑驳多年的石灰墙一般,被雨水浸泡,被阳光照射,青一块黑一块,很快布满了各色斑点。
“救我……”她满头冷汗似雨,一张瘦削的小脸惨白无比,干瘪枯竭,在这短短几十秒里流干了浑身所有的水分,变得好似干尸一般。
地下之人,地上之魂(上)
齐宣脱下衣物罩住秦三儿,因不能触碰她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秦三儿艰难地爬到树下阴影处坐下。接过她递过来的一只淡青色竹叶香囊,打开后发现里面装着一袋湿润的泥土,混杂着檀香灰的气味。
“香灰土,散人怨,今生借,来世还。你这是在安抚那个老头的鬼魂?”
秦三儿摇摇头:“奶奶要我去做,我只能去。不能问原因,问了她也不会说。”她抬头眼巴巴看向齐宣,眼角滑下几滴泪,“能不能帮帮我?”
齐宣长长呼了口气,系好香囊的口子塞进怀中,转身往山上赶去。
眼前这个秦三儿瘦弱不堪,看上去完全不像年满二十四岁的样子。齐宣心知这人多半就是跟秦彡儿弄混身份的人,只是,不知她究竟使的什么法子可以逃过黑白无常的眼睛。
她寿命未绝,还余下……十五年。
“又是偷人寿命的案子么?秦后土那不翼而飞的十五年被换到她身上?不,不对,她的寿命已尽是进了生死簿的,只是鬼差勾错了人。秦彡儿替她去地府报道,这笔账已经平了。那她现在剩下的这十五年是从哪里来的?”
说到底,还是地府的法规制度不够完善,才会这么容易被钻空子!齐宣重新掏出那枚香囊仔细看了看,发现角落里绣着一朵小黄花,重叠似龙爪,金蕊泛流霞,仿佛在哪里见到过。脑中一闪而过曾经穿过的那件旧外套,内衬里绣着的似乎是同一种花,同一种针法。
“这朵黄花,难道有什么深意么?”
思索间已到了山中,远远地瞧见唐旬正对着刚垒起的新坟结印施法。
“云行于上,雷动于下,顺天应时,物之始生——”
左手一挥,大声号呼:“听我号令,云来,风来!”
右手一挥:“降雷,落雨!”
下一瞬间,风雨大作,瓢泼倾盆。雷鸣电闪,离火大作。山上本就生着许多松树,年岁日久,松脂干燥,一点即着。即使在这雷雨之下依旧烧得劈啪作响,火势迅速猛烈,热浪逼得众人无法靠近那副棺材。
轰隆一声炸雷在坟包正上方响起,一道黑色闪电直直落下,将尚未落实的新土炸得四处飞舞,沾了雨水化为泥浆,溅得众人几乎变作泥人。坟包上出现一处黑漆漆的洞,一道黑烟弯弯曲曲冲着天空飘去。
唐旬见一道雷竟然劈不开这处新坟,嘴角不满的勾着,招呼齐宣一齐施法。
“旬叔,等我先洒下这袋土你再劈。”
取出香囊,洒出香灰土,不知是风太大还是雨太猛,那点子泥土全都掉进了坟包上的黑洞里,一丝一毫也没有跟其他泥土混作一处。
“行了,你继续施雷咒吧。”
“哎?”唐旬惊讶了,“那你呢?”
“我?”齐宣狡黠一笑,“我还没开始学结印施咒呢。”
唐旬半张着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什么都不会,范老大为什么会同意让你上来勾魂?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跟我说说,看看我能不能也走一走门路。”
在他们分神之际,雨势减弱,村民们擦去脸上沾染的泥水,试探着走向坟包,脸上眼中全是恐惧之色。唐旬暗道不好,又一抬手,降下一道天雷正中那黑洞中央。听见大地之下传来木头碎裂的声音后,他满意地笑了,摸摸下巴上的胡子,摇头晃脑不止。
齐宣无奈地摇摇头,刹那间天摇地晃,她一时站立不稳,差点摔倒在地,无意中丢失了一枚明黄色的物件,被一只漆黑的手捡去了。
坟包四周的土地纷纷开裂,雨水倒灌,有灵性一般流进了那处黑洞,直至水满溢出,咕隆隆犹如喷泉似的,竟然将棺材抬了起来,流至平地缓缓落下,将棺材放得四平八稳,一毫震动也无。
远远地看过去,齐宣注意到棺材盖上仅有一道浅浅的裂痕,并未完全碎开。
“奇哉怪哉,这场震动从何而来?这泉水倒流也着实奇怪,让我来算上一卦……”唐旬拉着齐宣站到稍远一些的松树后,正欲掐指一算,忽见无数只黄鼠狼从那喷泉底下汹涌而出,密密麻麻,叽叽喳喳,仿佛为大地披了一条水灵灵的金黄色的毛毯。
惊得二鬼纵身一跃,逃上树枝躲避。
本就四散而开的村民们这下子终于彻底放弃拯救后土叔的坟墓,一个接着一个翻着滚儿下山去了。片刻间鸟兽散尽,不留一个人影。
唐旬双手凌空虚握,收回了漫天风雨雷电。太阳重新冒出了头,洒下大片金光。
“阴沉沉的怪可怕的,”等待黄鼠狼逐渐稀少,他跳下树梢,寻得落脚之地,一步一步靠近棺材。他手一落,一抬,将九枚棺材钉悉数拔出,收拢一处钉在旁边的松树干上,“齐宣,快点将那老头儿的灵魂放出来,我们该让他诈尸了!”
“别说得这么吓人好不好?”齐宣紧随其后,在怀里掏了半日,忽然脸色大变,“糟了,乾坤袋不见了!”
听见这话的唐旬惊得连胡子都炸成了烟花,瞪着那双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你在开玩笑吧?快点跟我说你在开玩笑!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要是丢了我们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