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柳姑娘从别人嘴里听说,听对方绘声绘色地说起奚元钧为一名女子破例,不提姓名,但柳姑娘当即就知道,一定是颜姝。
她有莫名的直觉,这事也只有颜姝有法子能办到。随后柳姑娘才发现,颜姝的确不在场,她便找到了翁荣,提出要一起来颜姝家里寻她。
颜姝将人迎进她的内室,不断发号施令,让人盛各式东西上来,她屋子里伺候的人忙得进进出出,端茶端点心,都捡最好的呈上来。
柳姑娘看到颜姝的茶具,开片冰裂纹粉青釉的汝窑葵口杯,内盛着过了两道水的玉叶长清,入口清甜留颊。她赞叹道:“臻臻这里好东西真不少,你这茶,吃了我还想吃怎么办?”
“那你天天来吃,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颜姝又亲手端来香盒,往鎏金竹节宝莲灯里添上“梅酥落雪”的香粉,让室内暗浮这款清甜冷冽的梅花香。
喜爱奢靡的颜姝,闺阁中的生活俱是挑不出一丝怠慢的极致享受。尤其友人来寻她,自然从粗到细,一应拿出最好的来款待。
柳明昭将她屋内细细看了一圈,发觉她这里要说是勋贵家中嫡女的闺房,也不差了。听颜姝说有不少好东西都是翁荣送的,她更暗暗点头。
颜姝和翁荣身份差距如此大,能让翁荣对她如此贴心,既是翁荣好,也是她自己的本事。诗经典籍好学,唯做人难学。
将待客的规矩一一都处置好了,颜姝牵着正观赏内饰布置的柳姑娘坐下,又让连翘去请郑云淑过来。还没坐稳,柳姑娘就开口盘问颜姝,上午落水被救详细的来龙去脉。
柳明昭没有跟翁荣打听,她想听颜姝亲口说,想听得仔仔细细的。
两人坐在一处,一个讲,一个边听边问,柳明昭像听戏曲似的,时不时拍手叫好,笑语连连。
能看出来,她是实心地想要一个像颜姝这样,能撬得动奚元钧的存在。好替她出一出被三公主压制的恶气。只听她只言片语地讲过,三公主为人娇蛮,常常占着身份对柳明昭颐指气使,令她憋屈。
颜姝讲完落水的事,向朋友们公布她下一步计划,也提出需要人帮忙的事。
柳姑娘一口应下来:“都交给我,想法设法也帮你。”她乐见其成,不过话锋一转又问,“可是,做香囊,能行吗?”
每年乞巧节时送香囊的,那可比落水的多多了。香囊是好,轻巧精致,可随身携带,睹物思人。不过,柳姑娘担心送过去奚元钧恐怕不会收。可要让她来说,她也不知道送什么东西才能让他收下。
颜姝神秘一笑:“香囊只是个寻常的物件,重要的是,我会在上面绣花。并且,我也没想过要让奚元钧收下,只要他能看到即可。”
根据以往大家对奚元钧的形容,颜姝能猜到,不论她准备什么样的谢礼,按照奚元钧那人的脾性,都不会被当作一回事。恐怕他一看到她出现,都会后悔那天出手管了她,导致沾上她这个阴魂不散的麻烦。
但能因此放弃吗?不行,颜姝非得迎难而上。既然无法求到好感,那么就求一出难忘。能记得她,才能像这茶碗里的茶和水一样,逐渐蔓延、浸透、交融,越来越分不开。如果不用热水泡一泡,茶和水始终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不过,香囊上到底要绣什么才能让奚元钧印象深刻,颜姝只有一个模糊的雏形,还未定下具体的内容。吃罢晚膳,送走她的客人后,她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庭院里抽出嫩叶的短柄箭竹,于脑海中不断勾勒一个又一个图案。
想要让奚元钧印象深刻,只在绣花造型上下功夫还不够,颜姝想,能不能把“报恩”和“落水被救”以及姑娘家们常用的,用来送给情郎暗指相思的图案相结合呢?
她这个香囊,一定要足够有趣才行。
赠人香囊小小一只,有心之人却能在上面大做文章。香囊的布面上,能绣花卉草木、鸟兽山水、祥纹,如果是送男子的,姑娘们一般会往布面上绣鸳鸯戏水、比翼双飞,桃花、合欢之类。
颜姝还记得两人在水中,奚元钧将她捞上来时那简陋的姿势,和绝不多碰她一毫的克制。如此干脆利落的救人,不给任何误解滋生的机会。颜姝回忆起来,设想自己是奚元钧,在那样无奈的时刻,他的心思,肯定是不想被缠上,所以才处处提防。
因此,她或许可以拿这只有两人知道的事来调侃,让他想忘掉的时刻又摆在眼前。
拿定注意后,颜姝坐回桌案前,拿出纸笔来描绣花样子。她要绣一出鸳鸯戏水,又不仅仅是寻常的鸳鸯戏水。
桑荷在一旁帮她磨墨添水,看到有一只鸟被颜姝画得,像是在吊炉里挂着熏烤的烤鸭。她奇道:“姑娘,这是什么形态?”
颜姝给这只鸳鸯勾勒一对半张的翅膀,再在鸳鸯呈悬挂的长颈上,描出另一只鸳鸯的鸟喙。她给这幅图取了个特别的名字:“桑荷,你看,这叫‘鸳鸯落水’。”
桑荷一愣,旋即笑出了声。
好一出鸳鸯落水,原来这只像是吊烤鸭的鸳鸯,代指的是她们姑娘,另一只半边身子停在水上,只有头伸到水里衔住另一只的,是营救颜姝的奚世子。
只见过双双浮于水面上,或齐头并进,或交颈相缠的鸳鸯,哪里见过这等荒谬情形的?桑荷盯着看姑娘描出两只奇怪的鸳鸯后,又补上水面波纹、岸上树梢,丰富图案。
末了,颜姝还在落水那只鸳鸯的喙上,加了一朵精致的百合花。
桑荷眼睛亮了亮,姑娘真是好玲珑的心思!百合意喻百年好合,是象征恩爱的花朵,又有作感谢用。这一箭双雕的手法,模棱两可的意味,引得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