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元钧的书信被捧交给颜姝身边的人,因为不知道他会回信,众人都意外极了。
颜姝接过信件,与丫鬟们一起盯着那薄薄的纸看,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因为没想过会收到回复,尽管只是一张纸笺,分量却重得让人烫手。
颜姝深呼吸好几次,才打开封口,取出纸笺。一眼扫过,纸上只有寥寥三句话。
“谢一车银元宝,此生吃穿不愁。”
“殿试题难实属正常,不必惶恐。”
“后日有文会,颜家淙郎可要参与。”
字字简单,仅成句式,看起来像是多一个字都不肯写给她。颜姝摇了摇头,叹奚元钧小气。不过,他竟然还会同她说笑,说她给的那“一车”银元宝,能让他此生吃穿不愁。
颜姝抿唇一笑,她知道奚元钧这是在笑话她“大方”,反话正说,她似乎都能想象出奚元钧那冷傲又无奈的神情,带着几分嫌弃。
大概,自从认识她以后,奚元钧常常都处在那样的情绪中。可看他待她日渐有了人味,如今还会回信,颜姝想着,恐怕奚元钧恰恰还乐在其中呢。
甚至于,他还会关心起她身边的人,询问颜淙要不要与他一同参加贡士的文会。颜姝细想,奚元钧什么时候知道颜淙名字的?她从未在他面前说过,每次称呼都是“三哥”。
按常理来说,奚元钧和颜淙并无交集,二人身边的人也都并不交叉,若非刻意了解,去哪里听颜淙这个名字。
颜姝啧啧称叹,暗自得意。她在想,奚元钧知不知道他不经意间泄露了一点小秘密给她呢?
她捧着这张纸笺反复看了几遍,欣赏奚元钧的字迹,和他字里行间的克制。看着他的字,颜姝忍不住想象奚元钧在写这张纸笺时,是什么姿势,什么神情。他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在旁边纸上先写一遍,练练字迹待妥当了才写,还是毫不在意,提笔就写呢?
颜姝想来想去,觉得奚元钧应该不会像她这样,不然多有损他国公世子的气概。她想象中的他,应该是不拘小节,一气呵成,同时神情严峻,不茍言笑的。
多亏以往矜贵高傲的形象树立,奚元钧耗费十张笺子,将接近数百字的内容凝练为三十多字的行为,恐怕颜姝这辈子都不会想到。
看够了字,颜姝将纸笺珍藏,随后去找颜淙,告诉他这桩好消息。
找去颜淙住的前院时,父亲颜劭正在与其说话,颜姝先命人禀了,待父亲和哥哥传她,这才提着裙摆登阶而上,往屋里去。
最近这几日,除了说一说殿试的事,也没旁的了。父子俩商议的是若上榜或落榜,后续在京中该做些什么。这时颜姝来寻,还以为她有什么事,却没想到,颜姝带来的也是有关殿试的事。
“文会?奚世子他们的文会?”颜家两父子对视良久,都震惊非常,因为这绝不是普通的文会。以奚元钧的身份,他接触的都是高官勋贵家中子弟,大有可能,这群人以后都是要入朝为官的。并且,以奚元钧的地位,能接触到殿试的考官都不足为奇,哪怕黄榜还未出来,他们那群人,甚至还能提前知道殿试卷宗的高低情况。
殿试不同于乡试和会试,先由几十名考官阅卷评判,最终结果由皇帝亲自选定,所以有能耐接触到评判官员,打听一下自己的答卷写得如何,私底下问一问,并不为过。
这就是颜淙和颜劭大为震撼的原因,能去参加那文会,是求仙拜佛都求不来的好机会。
颜父愣了半晌,不敢置信:“臻臻,你是如何替你三哥求来这好机会的?”
颜姝实话实说:“是奚世子提出的。”
颜父眨眼缓神,问得斟酌犹豫:“乖女啊,你跟这奚世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颜淙在一旁低下头,安静闭嘴。
其实外面对奚元钧和颜姝的事传闻已经不少了,颜淙零星听过一些,不过颜父接触不到议论这些事的圈层,所以他一概不知。而颜淙那里听到的,无非就是颜姝手段多多,拿下了国公府世子,与其纠葛渐深。
颜淙还被起哄过几次,要当奚世子大舅哥了。
不过,作为心疼妹妹的好哥哥,颜淙知道颜姝是个有主意的,也知道她聪慧伶俐,他除了好好读书,出人头地,为妹妹做靠山之类的实事,旁的不会多加干涉。
既然父亲问到了,颜姝就直说了:“父亲,女儿想嫁高门,嫁值得托付的郎君,所以与奚世子走得近了些。”
颜父久久哑然,嚅嗫半晌,最终说出口的,只有一句:“我乖女,可千万别受委屈。”颜父总觉得,像那等树梢一般的高枝,实在是不好攀的,他唯一担心的,是他的掌上明珠会不会受委屈,受人欺负。
“不会的,父亲放心,女儿机灵着呢。”颜姝挽住父亲胳膊,保证自己会顾着自己。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商量好由颜淙自己去联络奚元钧,解决文会的事。既然是文考类的事,就不必再牵扯上颜姝,免得若有什么事,还拖累她。
颜姝并无异议,她也觉得最好不掺和这样的事比较好,后日文会,让哥哥自己去找奚世子。
满心忐忑的颜淙给奚元钧送去书信,得了个简单的回信,让其当天在国公府外等候。到了定好的日子,颜淙早早地去了国公府。
自从来京城后,求书问学,颜淙都是跟着舅父谢秉安,由他照料。他身边认识的同窗,也都差不多是认真读书的子弟。万万没想到,还有搭上国公世子的一天。
颜淙是个老实的温吞性子,见着奚元钧出来,走近恭敬地唤了声奚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