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臻这边方上岸,便已经有人将情报传回了长安。太子李吉本以为这个三镇节度使要来给他一个大手笔,没料到他竟然窝在渡口不动了,这无疑给了他喘息之计。立刻调动亲近大臣,准备奏折证据,要在御前集火攻击一翻,让他失了先机。
这一切,即便没有禀报,顾臻都能够料到。
他静静地坐在榻前,等待着。终于在翌日傍晚等到阿璃睁开了眼。
他说:“我只问你一句,愿意跟我回长安吗?”
刚刚醒转的阿璃脑子有些糊涂,只见得顾臻双眼凹陷,却格外坚定,仿佛在等待一个承诺。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干哑得发不出声音。
顾臻端来温水,将她小心翼翼扶起,喂她喝了一杯水,那动作亲昵又自然,透着让阿璃心悸的温情。
温水下肚,从喉咙暖到肺腑。阿璃清醒了几分,她说:“我有等待的人。”
顾臻心中蓦地一动,他本可以即刻拂袖而去,去谋划她的大事,但他还是忍不住问,“是谁?”
“一个愿意为我跳悬崖挡巨石的人!”是的,她当时没看见,可这回昏睡,她却梦得清楚明白。此刻他被巨石辗轧喷溅出来的鲜血似乎还落在她手背上,好热。
他本无辜,他本可以好好过他的小日子,却因为他卷进了这场风波。
她,欠他一条命!
阿璃看着手中的戒指,轻轻摩挲着,这一切当然不会是巧合。
顾臻猛地一抖,那个梦再次清晰地浮现眼前,激得他一时忘了呼吸,心口被堵得闷痛。
缓了好一会儿,顾臻起身,“好,我成全你!”转身离开,走得如此决然。
看着顾臻离去,房间空荡荡的,又恢复了阴冷,阿璃心理陡然升起一股失落,仿佛顾臻是陪伴了她很久的人,一时竟然有些不适应。
王石端着粥进来,这是阿璃昏迷后,他每天都会做的事,为的就是在她醒来时能吃到一口热粥。
关门时,他看到小小院落里,那些滞留在此的人正领了顾臻的命令一波一波地离开,而顾臻也准备离去,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边,正好与王石视线相接,冲他点点头。
王石看着原本有些拥挤的小院此刻撤得一人不剩,但他也能感觉到暗处依然有暗卫静静地守在院落四周,不让可疑人物有可乘之机。
关好门,挡掉外间的寒气,将粥放在食案上,又将食案端到阿璃榻前,他说:“他守了你三日。”
在那道烟花闪现时,他本就可以乘快船或者快马入长安谋他的大事,但是他没有。头一回王石对顾臻产生好感,觉得或许将娘子交给他,比在陆焕之那里会更幸福。
“我也有想要守护的人。”阿璃看过来,眼波流转,王石面上一热,便什么后话也说不出来了。
是啊,谁说过牺牲就能有回报,不是你待一个人好,她就必须回报你这份好,天下间哪有这么强盗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和想要走的路,他此刻在此,不也是吗?
阿璃在渡口养了半月的伤,看愈合得差不多了,王石才找了马车启程去蜀中。
这是京兆府管辖地,长安城有什么事,自然都能传到这边,只听得说三镇节度使顾臻被弹劾,弹劾的罪名是私造兵器,图谋不轨。
这个罪名若被坐实,便是杀头的大罪,顾氏一族都会因此沦陷。
王石心想,顾臻敢在这里耽搁三日,必然料到过这种结果,他一个三镇节度使,不可能一点还击之力都没有。
又是半月,进了蜀中地界,入江陵城时,阿璃有些忐忑,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王石以为是因为合离的事,她担心江家人的态度,没曾想,阿璃入城并没有直接回江家,而是叫他驾着马车往东街的肉铺走了一趟。
江陵城是个小县城,处在群山环抱间,与外界多少有些隔绝,物资自然也算不得丰富,大都是本地的供结。
东街大多是羊肉铺子,猪肉铺子只有两三家,她记得赵阿四便是其中一家。
马车慢悠悠穿过街道,阿璃一家一家看过去,虽然说是铺子,但是都是十分狭小的地方,看一眼,便一览无遗。
阿璃在东面街市绕了一圈,没看到赵阿四,于是又绕了一圈,猪肉铺的确有三家,可三家里面并没有她要找的人。
阿璃找了个人打听,“赵阿四?卖猪肉的?婆子我还真没听过,我就住在这头,所有的人婆子我都认得,卖肉的别说赵阿四了,连姓赵的都没听过……”
什么?没有赵阿四这个人?怎么会?
阿璃慌了。
回家
阿璃回到江宅,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她又问了好些人,卖肉的铺子甚至一家家问过去,确定是不是有转让铺子的可能性,但结果,都没人听过赵阿四这个名字。
阿璃一遍一遍地转动着戒指,想不透其中的缘由。
“娘子,可要再叫次门?”王石站在马车外,他们已经在江宅门前等了一刻钟,江宅又不是王侯贵地,能大到哪里去,一刻钟足够阍侍跑上三个来回,可至今屋内毫无响动。
璃娘虽然是出阁的闺女犹如泼出去的水,但怎么算也是江家人,怎生连门都进不得了?
早些日子,就已经有书信传过来,璃娘合离归娘家,要有的准备自是早该备好的。
如今天寒地冻,寒湿之气,连王石这个纯爷们都有些受不住,他们这样生生被关在大门外,分明是有人要给璃娘颜色看。
经历过一回的阿璃,倒是比王石气定神闲得多,只道:“无妨,许是有什么事给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