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再多问的陈博在给了安神丸和几副药后就提了药箱走了,他虽是大夫,可这里终归是女子内室,他一外男待久了也难免惹人非议。
得了陈博给的药,沁竹赶紧端了水来给温乐言服下,“娘子服了药后若是还觉着昏沉,可要睡下?”
温乐言摇头,眼睛半睁不闭的,“不了,我倚在这就好,再睡下去只怕会更难受。”
见温乐言实在没精神,几人识趣的没待多久就离开了,走前只轻轻将门阖上,在外头安静的守着。
这边变得静悄悄的,另一头含梅苑中的寒林商自是听见了陈博方才所说的‘忧思过重’四字。
转念一想,就知道温乐言定是因着之前跟他坦白的事伤神呢。抿着唇几番踱步后,他终是做了个决定。
入夜,天际漆黑如墨,厚厚的云层挤作一团,将钩子似的月亮整个捂住,只偶尔有几缕悄悄拨开云层向下探来,才浅浅透出些光亮。
寂静中,别院中的丫头婆子们都静悄悄的睡着,却不知从隔壁院落里突的飞出一人,足下一点后,又轻飘飘落在了院内。
小心推开内室的门,寒林商一双寒目即便没有烛光照亮,依旧将整间内室瞧得清清楚楚。
避过内室门口榻上守夜的沁竹,寒林商慢着步子入了里间,一进去就看见软榻上散着乌发可怜的蜷缩在一侧的温乐言。
带着病气的女子本就柔弱,更别提温乐言的身量一贯娇小,在宽大的榻上这么一缩看着更是可怜得很。
悄没声坐在榻边,寒林商没吭声,就这么于淡淡月光下看着被月色笼罩的女子,眼中堆满了愁绪与困惑。
沉默间,他只这么一伸手,温乐言颊边的泪珠就忽地滴落在他的手心。
捻着那泪珠,寒林商自顾自地喃喃,“我做什么过来瞧你,我难道不是该恨你吗,恨你骗了我,让我多年欢喜终成空”
可为什么在听见你咳得那般厉害后,我会这么心绪不宁,这种感觉寒林商从不曾有过。
黑夜中,寒林商没再说话,只是这么静静的坐着,来前满脑子的纷乱和嘈杂,竟就这么奇异的没了。这一刻,他竟有些希望这一夜能过的慢一点,再慢一点,好让他再多看她几眼。
温乐言一向浅眠,病中更是,榻边的寒林商虽没出声,却还是让她觉出不对来,打着精神睁开眼,就瞧见近处的人。
“寒将军?”
忽地见着寒林商,温乐言不免惊了一瞬,本欲起身,却被他轻轻按下,“温娘子如今既病着,就不要起身了。”
温乐言顺从的躺下,目光却一眨不眨的盯着寒林商,生怕他一眨眼就不见了,“更深露重的,将军怎就来了别院?”
被这直白缱绻的眼神盯着,只想着一解愁绪的寒林商恍觉今晚举止太过唐突了,略感不自在的侧过头去,“不过是听陈博说了娘子的病,就想着来看看”
此时,夜色下的寒林商虽依着浅浅月华看不真切,可一角微亮的烛光还是朦胧了他深邃的轮廓,清冷的眸。就连那眼底本该冷寒疏离的情绪,都好似被这一份温度沾染,多了几分柔和与关切。
于这朦胧光影下,温乐言也不禁被其所熏染,面上带了些暖意,“多谢将军挂念,不过是些风寒,服了药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陈博医术高明,战营里众多将士的伤一向都是他治的,像风寒这类小症,不过几天必能药到病除。”
见着寒林商不自在的面色,温乐言不免想到了前日的坦白,她不知道这人是否还在气自己之前骗他,踌躇之际还是开口,“寒将军,之前那事”
寒林商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只松了眉眼回,“温娘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之前那事说来也不怪你。”
温乐言诧异的眨着眸,“将军”
寒林商自嘲道:“其实早在我遍寻不得她时就该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少时执念过重,到了如今依旧难以割舍,现在想来倒是挺傻的。若不是有娘子这一遭,我怕是一辈子都放不下这事。”
温乐言心知自己先前能得将军府照料,不过是顶了‘笙笙’的名头,这几日来也总为此事哀愁。觉着若非自己,寒林商也不会误以为她是‘笙笙’,更不会在得知真相后那般心碎。
可这时,她听寒林商说有放下之意,一时间心中百转千回,眼眶泛红。对此事她心中有愧,可心底又何尝没有动情,如今听了这话,心底的愁苦也不免轻了些。
“将军心善,那事本就是乐言左了想法蒙骗了将军,做错事本就该受罚,如今我这病倒也是来的正好。”
对于蒙骗一事,温乐言始终心中有愧,即便有苦衷,可骗了就是骗了,说再多的话去粉饰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瞧见温乐言面上的自责与愁苦,寒林商想开口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昨日我已派人查探过了,娘子之所以做出蒙骗之举,不过是为了自救,本就心有苦衷。如此,我又何来的资格责备娘子,于‘笙笙’我也早该放下了,更不该怪罪娘子。
毕竟这一切不过是我在心甘情愿,她的消息这些年来我已是遍寻不到,也许分离过后,她与金夫人早就去了别处好好生活了,看来看去,最后不愿放下的也就我一个。”
说到这,寒林商苦涩一笑,放不下的是他,将人认错的也是他,如何怪得了旁人。
当年静法的一番诳语,成功让寒林商放下死志,固执的认为‘笙笙’与金夫人一定顺利从大火中逃生,并好好活在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