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服付妈妈已有一月,还是头回吐露自己的志向。付妈妈错愕一瞬,面色渐渐凝重起来,道:“这事知情者寥寥,奴婢们也只能当自己聋了瞎了,不知道此事。您说要查明,还真是”
“奴婢斗胆劝大奶奶一句,您若要为先前的小姐追凶,万一被人发现您不是真正的徐家女儿,那可是杀头的罪。”
“我知道。若被人察觉了,不管是我,你们,还是远在江夏的徐家,都是一个欺君之罪。”嘉卉叹了口气。
嘉卉恹恹道:“但我既然知道了惠娘是被害,又怎能放任凶手逍遥?”
夏季天黑得晚,付妈妈瞧着眼前姑娘容光迫人的脸,半晌才道:“大奶奶想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在江夏也还有几个老相识。”
“倒不用妈妈去请你的故旧,”嘉卉道,“过几日你悄悄地出门,去外边雇几个人,让他们去江夏找彩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她可还有什么亲人在世,都要去一一问了。”
她记得彩屏说过她无父无母,小小年纪就被牙婆卖到了徐府。但没了父母,总归还有几个亲戚在世。
付妈妈点头应诺。
“大奶奶,”赵妈妈忽然走了进来,“大厨房给咱们院子里送了一盘新制的点心。”
刚用过晚饭,嘉卉哪有胃口吃花花绿绿的糕点,随口道:“妈妈放下吧。”
赵妈妈放下盘子,却没有退下。嘉卉瞥她一眼,知道自己最近是常和付妈妈说话,怕是赵妈妈心里着急了,便道:“这点心我没胃口,两位妈妈尝一块吧。”
闻言,赵妈妈笑容满面,推辞了两句后拿起一块金银夹花,吃了起来。
不过须臾,赵妈妈痛苦地“唔”了一声,呸呸呸把嘴里的蟹粉面酥都吐了出来。嘉卉本在看窗景,听到动静后连忙回头。只见赵妈妈又哇啦吐出一口血沫,吓得嘉卉连忙起身下榻,转头吩咐付妈妈:“快去请个大夫!”
赵妈妈却连连摆手,捂住嘴不说话,示意嘉卉看地上的秽物。
嘉卉定睛一看,顿时愣在原地。她和赵妈妈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出一丝惊惧。付妈妈看着二人的面色,难得有些茫然。嘉卉也不嫌恶心,亲自在这一团糕点渣里取出一对小巧的碧玉木兰耳坠。
她缓缓起身。
手中的耳坠,正是惠娘生前的爱物,在她人生中最后一次出游时就佩戴着。
嘉卉用手帕仔仔细细地将耳坠上沾染的糕点细碎一一擦净。房内还未掌灯,嘉卉示意付妈妈点了灯。将这对耳坠在灯下又细看了一回,她才摊在手心里,命赵妈妈上前来辨认。
赵妈妈哆哆嗦嗦地点头,面色霎时间就像隔了夜的茶水般颓丧,双膝一软眼看就要跪下。嘉卉用力握住她的手臂,扶她在锦杌上坐下。
屋内一时无人说话,门窗大开,院内的蔷薇香气隐约t传来。嘉卉这才明白,什么叫做往日只当自己聋了瞎了,可当这桩事又彻底摆在眼前,谁又能无动于衷。
“天杀的”良久,赵妈妈恨恨地骂了一句。
“这是惠娘被害那日戴的耳坠。”嘉卉又让付妈妈上前来看。
“这”付妈妈迟疑良久,“奶奶可不能打草惊蛇。”
嘉卉颔首,道:“我竟不知,凶手居然还能把手伸到镇国公府里来。”
幕后真凶是手段过人呢,还是就藏在这偌大的公府里?她又想起了三朝回门那日府外若有若无的车马声嘉卉支颐而坐,怔怔地看着窗外纷红骇绿开得正盛的蔷薇架。
片刻后,嘉卉收回纷乱的思绪,问道:“赵妈妈,这点心是谁送来风竹院的?”
“是大厨房的朱柿端来的。您也知道,她娘就是大厨房里做点心的厨娘。”赵妈妈忙回道。
“去打发个人把她叫来,就说我用着极好,让她来领赏。”
这个婢子她也是见过的,十二三岁的年纪。因着一直在厨房里打转,面相圆团团的,又很有些力气。从前她也来送过几回公中大厨房里新制的点心汤水。
屋内空气凝滞,像冰鉴上欲滴的水珠。嘉卉靠在美人榻上,耳坠子已经被她用手帕包好,放在了榻上的小矮桌上,眼神紧紧盯着这对小玩意儿。
耳坠子显然是金银夹花做好后被人放进去的。嘉卉看着付妈妈一个个又将剩下的糕点翻捡了一回,再无其他东西。她不由陷入沉思,程夫人治家很是严谨。她曾听那几个来帮着盘算嫁妆的妈妈玩笑说,二房那里可以死个人,大房这里却是连只蚂蚁都死不了。
而公中大厨房是程夫人管着的,谁能把手伸进来?
即使是她,公府儿媳,大约也是没本事在大厨房做出来的东西里弄鬼的。厨房油水丰厚,能在里头做事的谁不珍惜这个活计。是朱柿那丫头在路上遇见谁了?
此人的心思也真是难以琢磨,有能耐在糕点里放惠娘生前的耳坠,自然也有能耐下毒。把她毒死不是一干二净,特特把惠娘的耳坠送来,是警告她有人知道徐府替嫁的把戏,还是特特来挑衅?
她想不通,不由想到了程夫人。程夫人是如今英国公嫡亲的姐姐,又在镇国公府做宗妇多年,不论是想敲打或是除去一个儿媳妇,皆易如反掌。日日叫去站规矩伺候洗漱用饭的就能磋磨人,根本用不到在饭食里掺东西的法子。
嘉卉正琢磨着,见朱柿已经满面笑容地被领进来了。
“奴婢给大奶奶请安。”
嘉卉示意付妈妈去关了门窗,不声不响地看着朱柿。这小姑娘自小就在厨下里跑腿,很有些眼色,见大奶奶不说话,也知道了领赏多半是个幌子,垂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