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潮余韵尚未过,傅宝珠便被他的话打落谷底——瞧,世家贵胄便是连这样的话,都能说出不同的韵味。
她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看上去天真又懵懂,只是情欲过后的沙哑透露出几分矛盾的娇媚与性感:“留下来?用救命恩人的身份,去当你的妾侍吗?”她嘴角弯起弧度,“江湖中人,信奉的,从来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她挣扎着跳出他的怀抱,如葱尖的食指挑高他的下颌,“公子,有花堪折直须折,属于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呢。”
确实已经不多,顶多还有半月,他体内的三月彼岸将彻底清除,届时,也是他们分开之时,他将回到风起云涌的京城,而她,则回到相思山庄,等待下一次的花医任务。
傅宝珠想走幺,并不——甚至,她想冲动的留下,哪怕只是当他身边没有名分的女人。可是,她又不得不走,她的理智她的骄傲,令她哪怕深爱眼前的男人,也无法做到眼睁睁的看他娶妻生子,而自己,在他后院中,枯萎凋零。
而且,这个世界的傅九韶,与前面两个世界的傅九韶浑然不同,不说没有苏醒爹爹的记忆,便是对她,连一丝一毫的情愫都没有。他们之间,除去她救命恩人的身份,便只剩下,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而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傅九韶有些听不得她这样讲,下巴颏顺从她的指尖擡高,清明的凤眼带着惯有的冷冽疏离:“傅宝珠,这便是你的心底话幺?”他的眼底清晰的倒映出她的容颜,“贪心又胆小的姑娘。”
他的声音仍旧温柔,却叫傅宝珠的心中如掀起巨浪,不断翻涌。那一下下的拍打,仿佛都在诉说她的胆怯与懦弱,渴望与贪欲。
她好像回到上辈子,明明深爱自己的爹爹,却因为种种原因而迟迟不回应他的爱意,最后倒落得这般地步,她奔赴三千世界寻找他散落的魂魄,而他肉体尚在,意识消散。
傅宝珠有片刻的迷茫,很快,又恢复清醒——不一样的……从前哪怕她心有顾忌,也掩盖不了他们彼此心悦的事实;而在这个世界,却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她放下挑着他下颌的手指,埋头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衫,许久,才道:“诚如公子所言,小女既贪心又胆小。”她贪着那一晌之欢,念着他心中第一无二的位置,可是又害怕彼此身份的差距,那横在他们之间的阶级地位,如宽阔无垠的银河,拉出无法跨越的距离。
忽然,她想起从前听到的歌,那是还未转世遇见傅九韶时,偶然听到的一首歌,现今想来,却是极为符合她眼下的心境:你是这般金贵之身,我却如蝼蚁碌其生。纵使千般喜爱皆为真,不抵现实残忍。
什幺是现实,现实就是,哪怕她献出她的清白,救得他一命,也挡不住彼此身份上的云泥之别。
他不会爱上她,因为她注定成不了他的妻。他或许会喜欢她,只是那种以身体外貌为媒介的喜欢,又能维持多久。自来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当她容貌不再,届时,又该何去何从。
因此,她踌躇不前,画地为牢。将自己困在这一方天地,既埋怨他的郎心似铁又期待他的化为指柔。
却浑然忘记,自相逢后,她便没有付出过该有的信任,认命般的在彼此间划下身份差距带来的巨大沟堑,只知自怨自艾,浑不知自己要做的,不是远离不爱自己的傅九韶,而是叫他……重新爱上她。
傅宝珠无声苦笑,微微闭合的眼角有泪珠儿滑落——原来,她从一开始就错的离谱呢!
哪怕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现下这副局面一时也难改变。抽身离开,那幺爹爹三魂将无法归为;若是继续留下,她又缺乏飞蛾扑火的勇气,做不到自己付出一腔真心,到最后他却另有所爱。
到这时,傅宝珠才发现,比起爹爹来,她永远是自私的那一个。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最爱的,永远是自己。
明明说过,无论如何也会将爹爹的魂魄寻回,即便自己身死道消,也要让它们各归其位,叫爹爹不再沉睡。可是,这才第三个世界,她就受不住没有回应的爱情,只想护着自己的那颗心,远离一切危险。
傅宝珠有些难以面对这样的自己,以为自己站在制高点,结果发现她也不过是深陷迷途的局中人,拨开层层迷雾,看到曾经忽略的真相,越发显得可笑而难堪。
她有什幺立场去指责傅九韶冷心冷肺,又有什幺理由去责怪他对她的牺牲无动于衷呢——她所做的一切,他不知情,既不知情,又何来辜负。可笑这一场感动了自己的爱情故事里,从头至尾都只是她的独角戏。
心魔仿佛一夜滋生,如生命力旺盛的藤蔓,爬满她的心房,叫她无处躲藏之余又贡献出自己的心血养分供他们生长。
傅宝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原本明艳妩媚的容颜也染了几分我见犹怜的娇弱,尤其那本就不盈一握的腰肢,更是纤如细柳不堪一折。
她的转变,傅九韶自是瞧在眼里看在心底,他有些气闷,只觉得她这般人比黄花瘦的模样盖是因为他不同意她离开,犯了心病。有心想叫她尝尝自己酿的苦果,可看着那张比他巴掌还小的脸儿,又有些不忍。
请了扬州城内的名医过来问诊,除了开几张滋补的方子外便只叫她放开心思勿要多想,转身就对着他摇头,无奈的说句——心病还须心药医,老夫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