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除瞭这些,这次,男人的手遍佈泛白的褶皱,像是被过度清洁而导致皮肤浮肿损伤的状况,而那原本圆润平整的指甲,现在却全部凹凸不平,多处泛著裂纹和血丝。
明朗隻觉得自己的心髒在这一瞬间已经停止工作,仿佛被一种无形而残酷的力量狠狠攥紧、撕碎。
那种疼痛是缓慢而煎熬的,从心髒溢出,随著血液的流动遍佈全身,让他头皮发麻,浑身肌肉绷紧,疼痛过后,难过和悲伤席卷而来。
江独慎弓著背,被握著的手因许久未曾暴露在空气中而微微颤抖,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住不甩开明朗,不歇斯底裡地发怒,不仓皇无措地逃跑。
急促的门铃打断瞭室内既柔和又紧绷的微妙气氛。
明朗深吸一口气,一句话没有说,隻是深深看江独慎一眼,勉强勾瞭勾唇安抚对方,其实也是安抚自己内心汹涌的情绪,然后再次轻柔地把手套往上推,一切恢複原状。
在手套被戴好的一瞬间,江独慎猛然抽出手,躲开明朗的目光,快步走到门口开门。
陈德鸣一进屋就觉得屋内的气氛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哪裡怪,扑面而来的暖气让他下意识地打量起四周,少数几次来老友傢送药,整个房子都是冷冰冰的,从未有如此温暖的温度。
而在看到江独慎竟然穿著针织外套和袜子后,陈德鸣更是惊讶。
就算他和蒋逸唠叨过好友无数遍,江独慎一直都穿得很单薄,就算是时常著凉生病,这个人也病态地坚持著不愿意穿厚衣服。
房子和房子主人的种种变化,想必都是那位网友的“杰作”,陈德鸣心情有些微妙,他乐于见到对方为江独慎带来这些好的变化,但又担心这种影响力带来的风险。
就算江独慎不愿意说,他也猜到好友最近这次严重发病十有八九因为这位网友,但问题在于,对方也许并没有做什麽事,隻是江独慎自己过度臆想。
陈德鸣望向站在江独慎身后的高大男人,确实非常年轻帅气,不是当下流行的奶油小生,而是带点攻击性的野性难驯,这人看起来不像是好脾气有耐心的类型,但是之前老江却对他说过,对方“忍耐力超群”,对他的信息轰炸骚扰表现得格外包容。
“陈德鸣。”他向前走瞭两步,主动伸出手自我介绍。
明朗懒洋洋握住:“明朗。”然后突然倾身贴近江独慎耳边,调侃:“看来这位又是江哥的‘两个好朋友’之一瞭?”
陈德鸣总觉得这话怎麽听都不对劲。
但江独慎没听出来,隻是点点头,简单说明:“他和之前带你去的那傢酒吧老板一样,都是我的高中时就认识的朋友。”
明朗拉长声音“哦”瞭一声,歪瞭歪头,笑著点评:“周六早上九点就登门拜访的好朋友,真的不多瞭呢。”
“……”
“……”
江独慎和陈德鸣同时沉默,前者是在分析这句话究竟想表达什麽意思,后者隻觉得从这话裡感受到年轻人的森森恶意。
明朗一副不认为自己这话有什麽奇怪的样子,甚至还热情地往屋内扬瞭扬手,“来,随便坐啊,陈哥。”简直就像是这傢裡的另外一个主人一样。
陈德鸣被这人一声声“陈哥”喊得寒毛直竖,一时也顾不上深究裡面的怪异感,还真傻愣愣跟著人走到沙发上坐下,直到对方在厨房裡大声问他要喝茶还是咖啡,他才猛然醒悟。
“老江,确定我来的是你傢没错吧?”陈德鸣嘴角抽搐地斜瞭一脸淡然坐在沙发对面的江独慎。
江独慎莫名其妙看他一眼,陈德鸣扶额,心裡有点想吐槽又不知道该从哪裡开始吐槽起。
“你还好吗?”最终,陈德鸣还是回到自己来找对方的根本目的上,他看瞭眼厨房裡的人,压低声音:“老江,你们又和好瞭?”
江独慎垂下瞭眼,盯著自己手上的黑丝手套,刚刚明朗掌心的温度仿佛穿透瞭这层薄薄的真丝,让他産生瞭一种和对方肌肤相贴的错觉。
半晌,他摇摇头,平静道:“不存在所谓的‘和好’,我们从未吵架,一直以来都是我单方面不正常,对他做出不好的事。”
陈德鸣叹息,作为好友,他自然是站在江独慎这边,一切以他的喜好为考虑,但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他明白要和一个人格障碍病人发展亲密关系是件多麽不容易的事。
有些伤害在不知不觉间就会造成,而人格障碍病人却并不会意识到这是在对别人造成伤害,江独慎现在能清晰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异常并加以控制,也是因为他曾经接受过长期高强度的治疗,已经对自己的病情有较高掌控力的缘故。
“陈德鸣,你认为我的病情是否稳定?”江独慎突然问,神色淡淡,眼底却满是认真谨慎,他在评估自己的病情,也希望听到自己主治医生的专业评价。
这非常重要,影响他决定是否要回答早前明朗问他是否生病的问题,虽然他当时回答瞭,但明朗和他自己都知道,其实并没有说真话。
陈德鸣看出瞭好友看似平静的神情下掩饰的紧张,意识到自己给出的意见会对江独慎的某些判断造成重大影响,他陷入瞭沉思。
说老实话,江独慎最近的表现并不稳定,他已经将近十年没有出现过这麽严重的发病,但最近却似乎打破瞭自己辛苦维持多年的状态。
那双手套——陈德鸣看瞭一眼男人交叠放在膝盖上的手,他也已经许久没有见过。
江独慎对那个叫明朗的年轻人産生瞭一定程度的依赖,因此开始害怕被嫌恶,被拒绝,甚至被抛弃,从而引发瞭强迫症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