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鸣此时也有些茫然,他从业后从未有这麽一刻,希望能征求自己爷爷陈奇教授的意见,他害怕说出口的是不够专业的判断,害怕他的不专业对好友人生造成难以挽回的影响。
过去十几年,江独慎把自己封闭在心理防区,不和任何人发展亲密关系,从而也控制住瞭病情,保持长期稳定的状态。
但这样真的就是最好的吗?
究竟是孤身一人永久保持稳定的心理状态更好,还是恢複正常人际交往,但承受一定发病风险来的更好?
心理治疗的初衷和根本,不就是帮助病人重新融入社会中吗?表面痊愈瞭,但心理上实际仍与世隔绝,又算什麽痊愈呢?
陈德鸣深吸一口气,有瞭结论。
“老江,你的病情并不稳定。”
闻言,江独慎一怔,沉默片刻,点点头,空洞和麻木的目光移向窗外,看著灰蒙蒙的天空发呆。
然而,陈德鸣却接瞭下去:“但你有能力控制好自己。”
江独慎有些诧异地移回目光。
“这麽多年来,我们都知道你做出的努力,以及获得的成果,每次我认为自己应该要介入的时候,你忘瞭你都是怎麽怼我的吗?”
——我知道自己的情况。
这句话,江独慎这些年无数次对他说过,也无数次向他证明过。
“我相信你,就如同之前每一次那样,你也应该相信自己。”陈德鸣认真道,“做你想做的事吧,这一次如果你迷失瞭,我永远在那,随传随到。”
江独慎盯著陈德鸣一会儿,突然轻轻笑瞭,但还没来得及说什麽,另外一道高大的身影就一个跨步挡在两人之间
“砰!”装著咖啡的马克杯被重重放到陈德鸣面前的茶几上,还溅出瞭几滴。
明朗微笑:“两位在说什麽呢,这麽有趣啊?”
“……”陈德鸣无语,那种说不清哪裡怪怪的感觉又来瞭,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对他似乎有些敌意,但他们明明隻是第一次见面。
要是蒋逸在,估计得对面前一个比一个更迟钝的好友们扶额。
明朗阴阳怪气瞭一句,似乎也没打算获得什麽回答,和刚刚粗暴的动作不同,他轻柔地把一杯温水塞进江独慎手裡,然后自顾自地挤到江独慎和沙发扶手之间那点狭小空间裡坐,江独慎不自然地往一旁移瞭下,搞不懂这人为什麽隔壁空著这麽大一片沙发不坐,非得和他挤。
“陈哥工作是做什麽的啊?”明朗打算“知己知彼”。
这一问,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明朗有些丈二摸不著头脑,没搞懂自己随口一问又踩瞭什麽雷区,而陈德鸣也端起杯子喝起咖啡,借机在脑子裡飞快思考该怎麽回答自己的职业才不引起怀疑,没想到下一秒,一旁的江独慎却突然代替他开口回答:
“他是我的心理医生。”
陈德鸣猛地呛瞭一口咖啡,咳瞭个半死。
而明朗则整个人顿住,有些惊讶地扭头朝男人看去。
除瞭江独慎,另外两个男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坦白而目瞪口呆。
但江独慎仍旧神色淡淡,他掀起狭长的眼,目光平静中又似乎夹杂著一丝暗涌,他望入明朗的眼中,薄唇微啓:
“你听说过bpd吗?”
bpd?
……明朗表示很懵逼。
江独慎也意识到自己这麽问超出瞭普通人的知识范畴,于是便补充解释:“边缘型人格障碍。”
但这并不比直接说bpd好到哪裡去,毕竟明朗在医学上从来没有什麽造诣,对疾病的瞭解隻停留在常见的一些病名,另外他也不爱看医疗剧或者小说,因此还真没有听过这个名词。
不过从“人格障碍”这四个字能识别出,这大概是一种心理疾病类型。
心中有一个声音说“果然如此”,明朗感觉自己莫名松瞭一口气,其实他或多或少猜测过,江老板也许存在一定的心理问题。
另一边从震惊回过神来的陈德鸣赶紧提高声音喊:“老江!”希望提醒对方不要冲动。
他完全没料到江独慎会突然间自白,从他的角度会建议江独慎循序渐向对方说出这件事情。
但江独慎隻是看瞭他一眼,摇摇头。
“他早就察觉到瞭。”
接著他转过头朝还在发愣的明朗轻声道:“我患有边缘型人格障碍,曾经伴随严重的抑鬱症和精神分裂症状,后来经过治疗好转,但几年前开始又出现强迫症症状。”
他微微笑瞭,是一种如释重负般的笑。
“明朗,你之前问我有没有生病,我确实有。”
“很严重,至少曾经很严重。”
承认自己患病后,江独慎似乎终于放弃折磨自己,他整个人都松弛下来,神情似乎很平静,但目光却不知道飘到瞭哪裡,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人,坦白后隻是绝望地等待一个瞭结。
明朗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然后就看到刚刚自白的人眼睛往窗外飘,不知道看什麽去瞭,一副看破红尘的出世高僧模样,反倒对面那位据说是心理医生的男人死死盯著他,好像但凡他说出点不中听的,下一秒就要把他扔出门口。
当然,就他们的体型和力量悬殊来看,谁扔谁还不一定。
明朗犹豫瞭片刻,疯狂脑暴自己该说什麽,好不容易发出瞭一声:
“e……”
然后他就看到江独慎似乎是被惊扰一般浑身抖瞭下,刚刚还“看破红尘”的人迅速转过瞭眼珠子,目光凌厉,盯著他一动不动。
明朗终于组织好语言:“有没有什麽相关书籍可以学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