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人都累了,暂时和平共处,靠在石磨上喘气,衣裙尽数湿透。
不过热是不热,相当于冲了个凉水澡,反倒很凉快,这时候再闷的风吹来,也是清爽的。
这院子好就好在小门一锁,就成了单独的空间,阿福单独睡那边,打呼她们听不见,她们这边玩水也能肆无忌惮。
阿霁睡午觉被她们吵醒,走出来吓了一跳:“这是刚从河里捞上来了?”
沈朝盈笑道,“过泼水节了,阿霁要不要试试,凉快惨了。”说着又要去舀水。
“泼水节?”
阿霁云里雾里的,听过端午中秋重阳,偏没听过什么泼水节。
两人凉快不凉快她是不知道,却知道这样子很狼狈!她才不要试,才换的新衣裳。
看见沈朝盈动作,阿霁忙不迭绕着她俩走,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又招来一阵嘲笑。
待沈朝盈喘过气来才发现不单衣裳湿了,头发也正湿哒哒往下滴着水,她干脆全放了下来,就在井边舀水现洗了个头,省得换了衣裳洗头时又被打湿。
头发擦得半干,用布巾包起来,再去换了衣裳,头发差不多干时,全部放下来,时人以油养发,整个发髻梳得油光水滑一丝不茍,沈朝盈欣赏不来,只在发梢抹点发油,是清淡茉莉香。
梳两个螺髻,干干爽爽地开门营业。
那些首饰镯子什么的刚开始沈朝盈还会臭美,但是被纨绔调戏几次之后,加上自己也觉得带那些干活碍事,便都全撸了。
只剩一对耳洞,不戴东西怕堵回去,便跟上辈子一样,拿茶叶梗搓搓,塞进去,朴素到底。
崔瑄看到这样家常清爽的沈朝盈,还恍惚了一下。他早上从国公府回来,对比之下,便是府里的婢子也比她打扮得华丽。
是真放下了以前的生活,活得很有市井朝气,日子也确实挺好。
一个自小被娇养大的小娘子家能有这样“壮士断腕”的决心,没有怨天尤人……崔瑄升起一丝佩服。
沈朝盈一眼看见门口那位长安令,今日周身气场有些沉肃,也不知谁惹的他,不过也不影响她做生意。沈朝盈扬脸笑道:“小崔大人,今日下值早啊。”
崔瑄嗯了下,很自来熟地在常来的那张食案前坐下了。
沈朝盈捧来润喉茶水先,“郎君请喝些清火饮子。”又将菜单奉上。
看着淡绿清澈饮子,倒是赏心悦目,想来又是什么茶饮。
沈娘子饮茶不常煮,而偏爱泡,通常泡出来清澈浅淡的茶汤,没有旁的佐料,茶味也淡淡,不甜,微涩,崔瑄起先喝不惯,后来喝着也很好,觉得比时下流行加香料酪浆煮出来一钵咸甜四不像的要顺喉。
他随手翻开菜单,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顺手拿起那杯饮子啜饮一口。
崔瑄猛地放下那饮子——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失态了。
对上小娘子笑盈盈的脸,他犹豫过后到底咽下那苦涩的茶水,皱眉道:“这是何饮?”
“莲心水。”
沈朝盈笑道,语气再正常不过,仿佛不是她一时起了坏心将那豆蔻熟水换成了中午泡上的莲心水似的。
又遗憾地悄悄看了眼被放远的杯盏,看来的确没人能和她一起欣赏这莲子心。
崔瑄也有些怀疑自己了,却谨慎地不敢再试,随意指着最末一行新添墨迹道,“便这抹茶……吧。”看清那行字迹,崔瑄皱下眉,这名字恁的拗口,花哨怪气,又有些不好意思念出口。
“抹茶什么?”沈朝盈明知故问。
“……抹茶饱饱碗。”几乎是憋着一口气说完的,冷着一张脸。
殊不知沈朝盈要看的就是这个。
恶趣味得到满足,沈朝盈轻嗤笑出来:“郎君稍候啊。”
还是捉弄一本正经的人有意思。
转身就决定下次再上一个“□□乃乃好喝到咩噗茶”,点单一定要每个客人完整念出来。
这时没有自动搅蛋器这样高科技作弊工具,甚至茶筅也没有,沈朝盈只好照着记忆里的样子拿竹筒做了个,用来搅打茶末,勉强能用。
到底茶粉颗粒粗了些,不好化开,费手。
沈朝盈总算将煮开的抹茶奶浆放一边晾凉等凝时,手抖得厉害。
阿翘大惊小怪叫起来:“小娘子,你这手跟我姨姥似的!”
阿福皱眉看她一眼,“这种事,教了我来就好。”
沈朝盈笑道:“就是手酸,不碍事。这下得了教训,明日就知道一口气做多些了。”
阿福看着一团和气的小娘子和傻乐的两个,摇摇头,颇不赞同。
沈朝盈知道他是习惯了先前在酒楼里阶级森严每个人都紧着掌勺的大师傅伺候的潜规矩,也没说什么。
“郎君请尝。”眼下店里不忙,沈朝盈很有空,出餐后便能陪这位多侃两句,
“这小圆子是用江米粉搓,还有芋圆,也是老友了,独这抹茶奶冻是新货。拿茶粉上的色,染了一股子茶香,倒与牛乳相得益彰。我们店里牛乳茶也是拿茶叶炒香,不过却不是同种。”
到底对方是世家子她一个商女,没什么好侃的,寒暄问候两句就只能往吃食上扯了,“小崔大人不妨试试,能不能尝得放了什么茶?”
食趣食趣,崔瑄也愿意配合,他对茶饮没有太浓厚兴趣,只能尝出来些清新茶香,并不能准确认出。
回味片刻,很诚实露短:“云雾?”
沈朝盈也笑了,眼睛弯弯,“是龙井。”
她缓缓解释:“这时候龙井不好喝,我把梗摘出来,单剩下叶子碾成末,再筛几遍,要细如青烟才行,偷懒不得。否则大人吃一口茶冻,半嘴的渣子,那就不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