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驾有事吩咐便是。”孟极道。
“好,你现在隐形过去,抓住这群人的首领,把他带来给我。”乌岚道,“尽量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最好让他们以为附近有鬼怪。”
孟极拱手应是,随即身形一闪,消失在积雪覆盖的土堆前。
孟极一走,阿藏也忽然按捺不住似的,“装神弄鬼我更擅长,我也去。”
狐魅去得太快,乌岚已经来不及阻止,只好祈祷她不要弄巧成拙。
结果证明,阿藏的行动并非毫无章法,孟极只顾在人群中捉拿首领,狐魅一个来回,卸下他们七八个人的武器,直接瓦解了这场伏击。
孟极带来的首领在军中是个副尉,孟极摘了他的帽子,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但看眼神,这位副尉年纪并不大。
“你们为什么伏击这家客店?”乌岚问。
副尉毕竟是人类,早在孟极以无形之力把他带走时,三魂七魄已丢得差不多,加上大漠夜冷,人体不扛冻,听了乌岚问话,他呆楞了好半天,吸溜着鼻涕说:“神、神、神女饶命。”
孟极照他右肩劈了一掌,副尉不敌神兽力量,直接跪倒在地。副尉吓得不行,嘴里一边念叨着各路神仙,一边哆嗦着往地上磕头。
孟极道:“问你话,便答话,话答得不好,求饶也无用。”
这句话,副尉显然听进了耳朵,终于停止磕头,却耷拉着脑袋,道:“回神仙的话,此间客店乃是个黑店,谋害了我军中不少弟兄,奈何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店主又矢口否认,我们这才……”
乌岚沉默片刻,道:“也就是说,你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店家杀害了你的弟兄?”
副尉又连续磕了几个头,“除了此店,断无其他可能。先前我同那燕九娘说过,就算人死了,我们不追究,交出尸首即可,我们好向上头交代,人死在沙场,还能给博个勋位,总好过眼下,死得这般无影无踪。”
“燕九娘是谁?”
“便是此间店主。神女有所不知,燕九娘在大漠开店二十年,一直都有她吃人的传闻。”副尉这时说话终于流畅起来,“否则,那贱妇怎会年过半百,样貌依然妙如少女?”
阿藏一直以狐形蹲在雪堆上,听到这里,禁不住道:“燕九娘居然已经年过半百?”
乍听又一道声音问话,副尉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见一只赤狐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当即吓得瑟瑟发抖起来。“狐、狐、狐仙饶命!”
阿藏冷哼一声,“你们半夜溜出驻地,打算杀尽这间客店里的活人,说句穷凶之恶之徒也不为过。这会儿,倒怕起我一只小狐貍来了。”
副尉一边磕头一边大喊:“狐仙饶命!”
阿藏目光转向乌岚,“乌娘子打算如何处置他?”
孟极闻言也看向乌岚,等待她的指令。
乌岚几乎没有犹豫,当着那副尉的面,道:“先放了他。”
副尉磕头不断,说出来的话变成:“多谢各神仙饶命!”
“你已引起仙界注意,这次算你走运,”乌岚故意拿腔拿调,“以后再想作恶,绝不会像今天这样平安无事。”
5、
店外这场早有预谋又无声结束的伏击,对客店t里的人来说,完全是一无所知。
裴五郎兄弟姐妹十一人,行五,与父亲排行相同,在家乡,他只能被叫小裴五郎。
从父亲因言获罪到蒙赦,短短五年,裴五郎身边的亲人一一故去,只剩一位七妹,流配途中被充作营妓。年初,戍守回乡的人说在大漠看见七妹,裴五郎当即拜别族老,凑足行资,往大漠而来。
裴五郎三月从庐州出发,一路找到冬月,钱财用得差不多,连仆人都打发卖了,正是囊中羞涩之际,哪敢在燕九娘这处使钱。可那燕九娘却好像看上他似的,一径要拉她进房欢好。
此事若只是他和燕九娘两人,倒好办,大不了他就照实告诉燕九娘,他付不起嫖资,由燕九娘去想该如何。
两人的事,加入了第三人、第四人,断然是不好办了。
早在进店初始,裴五郎便看出赤衣郎君身份不一般。他实在想不明白,论样貌、钱财,他都不如赤衣郎君,为何燕九娘这般偏爱于他?想了半天,他只能想到一个答案,大约是因为他救了她。
女子,似乎更容易倾慕英雄。裴五郎心里想着这些,眼睛却呆望着土墙上插着的油灯,盛灯的灯盏是半个破碗,一如客房里的陈设,一张简陋的土炕,满屋没有其他物件。
燕九娘此时正斜卧在炕上,姿态慵懒,宛然美人卧榻。“五郎,时候不早,咱们早些歇息吧。”
裴五郎闻言,眼睛转向门口,那是一扇破败的木门,毫不挡风遮雨。“可是——”
“放心,上半夜我是五郎的,下半夜,我再陪李郎。”燕九娘蛇一样爬到裴五郎身边。
裴五郎被她凄冷的手指摸上脖子,冻得浑身打颤。他闻到燕九娘身上的香气,像是菟丝子的甘味。燕九娘的手并不停止,眼看要往他身下走,裴五郎一边心痒难耐,一边强行按住她的手,对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道:“不瞒九娘,我身上已不剩多少银钱,漠南没找到我七妹,还得继续上漠北,我实在是……”
九娘一双媚眼紧紧锁住他,裴五郎本来担心她瞧不起穷人,没想到她一直用那双勾人的眼睛静静听他说到这里,眼神并无分毫变化。反而是裴五郎自己,一番实话说不下去,只用力吞了口口水,身上燥热起来。
“五郎现下别想旁的,这是夜里,只想一件事便好。”话到此处,燕九娘蛇行一般,自裴五郎的大腿上探起半个身子,噗的一声,吹熄了那盏摇摇欲灭的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