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相爷用惯了的香,相爷念着公子喜欢,昨儿夜里特意嘱咐老朽给公子备下带着。”
“我说让您给备两三个就行,嚯,”李爻咋唬一声直接上手,拎起那沓子荷包,“这绣工不错诶,咱府上谁有这手艺?大半夜的,您跟哪儿上货去了?”
胡伯笑呵呵的,看看周围再无旁人,低声道:“您昨儿要得急,老朽本来发愁呢,后来想起您离开都城前,逢年过节总有些姑娘小姐上门送荷包,还有隔着院墙往里扔的……实在是,呵呵呵,”老家人回想相府过年别样的狼狈,不禁笑出声来,“年年又年年,收拢了一堆压箱子底儿,如今她们大概都嫁人了,老朽就挑出些绣样简单、没特色的。小公子暂时拿去用,老朽今儿再去裁缝铺子给你订几个素净的,待你回来,准能用上了。”
景平直接听傻了。李爻这样好的姑娘缘,让他心里泛起股酸溜溜的劲儿,片刻回过味来:“那……你送我的这个,是谁做的?”
李爻笑道:“想什么呢,当然是裁缝铺子做的,姑娘送的荷包我能乱戴么,戴了不得对人家负责?”他说着,翻看那十来个空荷包,“再说了,你看这花里胡哨的,鸳鸯戏水都快淹死了,这个不好,”他把那一对儿快淹死的鸳鸯抽出来,撇一边,“不过呢,事出突然,你只为了闻香先凑合用用,低调。”
景平匆忙之间,往李爻腰里一瞥,才意识到他还没来及换衣服呢,回忆他常日里只是偶尔带香囊,好像就是给自己的这只。
堂堂一国丞相,怎么连个装香的荷包都没得替换的?
景平生怕李爻下一句说“给你新的,把旧的还给我”,仓促甩下句“我走了”,几乎落荒而逃地出门去了。
李爻看胡伯:“他怎么了?”
老管家也摸不着头脑,跟自家主子大眼瞪小眼片刻:“怕不是老朽拿别人送您的荷包给公子,惹他不高兴吧?”
李爻摆摆手,安慰道:“不会的,他没那么小心眼。”
而且,看那模样也不像发脾气……
他寻思着往回走,将银质小瓶的挂链绕在指尖随意甩圈,结果那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居然断了链子,打着旋飞出去,摔在地上脱开盖。
药洒了满地。
若论迷信,这不是好兆头。
胡伯赶快着人捡瓶子和药,说着“碎碎平安”之类的吉祥话。
李爻面无表情地看那满地的药,片刻回了神,笑着给胡伯解心宽:“行了,别捡了,扫走就是,这瓶子太娇气,还是换回原来那个吧。”
生变
景平随医队出发,一路赶得很急。
护送诸位医师的倒是熟人,正是与皇上同去过江南的侍卫杨徐。
杨大人是李爻爷爷的旧部,一路上暗给了景平诸多照顾。
时隔个把月,景平于江南去而复返,觉得这地方陌生萧条了太多。
从前修竹城也好,洛雨城也罢,城郊总有连日的市集,卖解馋零嘴、鲜花簪子、灯笼手帕,供郊游看山看水的姑娘们消闲。
而今,城郊十里无人。听先行的使官说,城门处设了很严苛的卡子,没有通行令不得随意出入,看来太守生怕军中疫病传进城里去。
医队执政令穿城而过,太守大人非但没露面,更连口水都没给送出来。
洛雨城驻军营前。
景平远远观瞧,发现定哨、游岗如常,心下纳闷:莫不是军报把疫病描述得过于严重,至使内城草木皆兵?
待到进营地大门,他才让稀稀落落的巡戍哨点吓了一跳——奏报实在是保守了。
南晋军营内,游哨巡戍是十人小队,由二十队组成两百人的大巡队负责当日巡逻,分散在营内各处轮守。
景平众人起码路过了五个百人帐区,却只见到两队游哨巡逻,第一队好些,约么六七人,第二队则只有三人。
看来整个大营是不遗余力地撑住对外的场面,生怕被胡哈和羯人看出破绽,趁虚而入。
医病是一方面,得赶快调兵力来增援才好。
眼看要到中军帐,引路的令官却往偏帐示意:“诸位大人这边请。”
景平心想:疫病这般严重,还要整些繁文缛节,让大夫们休息一会儿再干活么?
结果,那令官帐前报道:“统制,医官们来了。”
应声人的嗓音熟悉:“快请进来。”
帐帘掀开,景平和花信风师徒见面,同时一愣,彼此差异:你怎么在这?
但二人谁也没多闲话。
花信风向众人行礼:“泽南军驻邑长史花信风,给各位大夫问安,诸位舟车劳顿,本该修整,但军中病况实在棘手,洛雨城主将和几位军医都已染病,我略通医术,又要防边防生变,才从修竹城急赶过来,只比诸位早到个把时辰,望与诸位共渡难关。”
医官们稍一合计,决定分散巡营,看过将士们的病况,再在这里汇合。
贺景平专找重症,给一位高烧不退的百夫长施过针,盘算时间,差不多该与诸位大夫汇合。他净手回身,见花信风不知何时来了,正在帐边怔怔看他,奇道:“师父怎么了?”
花信风没答,笑着问:“怎么样,有何想法?”
景平左右看了看,示意师父借一步说话。
帐外无人处,他低声问:“师父诊过病患是否已有猜测?他们与太师叔一样,身上是毒不是疫,对不对?”
花信风惊了一下,片刻未置是否地问:“什么意思?”
“与太师叔一样”是景平故意加的。
他借题发挥发问之后,见花信风闪瞬的错愕,便知道自己猜得不错——师父早知道太师叔身上是毒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