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确定是不是人,但有之前梦貘开口说人话的前车之鉴,它如果能说人话也不足为奇。
果然与众人所想不差,那活物开口了,低沉撕裂的声音仿佛许久未开口一般,“求你,放过弋儿。”它的语速极慢,吐字也十分模糊。
显而易见,说话对它来说是件生疏且困难的事,但其开口却只是为了替柳弋求情。
清笳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道:“凭什么放过她?”还有你。
抬头望去,早前头上还依稀可见的透明冰室,此刻已经不见,只留下与黑夜融为一片的漆黑。对面这一化形,不知又吸了多少人的生命。
树皮人听着清笳不善的语气,有些激动,嘴里不断发出“呃呃”的声音,难听刺耳,却没有再说出一个完整的字。
下一刻,树皮人轰然倒地,断三千餍足般自动从树皮人的身体里出来,回到木影手中。
“吃瓜吃饱了?”木影忍不住拍了拍手里的神器。断三千舒服地在木影手里转了个圈,随即又躺尸般安静地呆在她的手里。
“木姑娘这是何意?”清笳不解道。最终目标——柳弋眼下唾手可得,为何却突然收手?
清笳扫视一周,却发现只有沈楼与她是疑惑的。张月鹿还是那副运筹帷幄的淡然模样,倒是与木影这个知情人的状态很像。
“断三千,顾名剪断三千烦恼丝。”
木影将法力注入手中的剑内,盘旋在剑柄的青龙再次从剑上游下来,在空中拟态出一幕幕场景。
她继续道:“柳弋的三千则太乱,她的罪也不是所谓的黑白分明能界定的。”
东方樾给的任务便是让已经疯魔的柳弋恢复理智即可,至于她犯下的罪自有其他方式让她偿还。
空中浮现的场景内出现一个脏兮兮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清笳不确定问道:“这是柳弋?”
说是审判柳弋的,但这剑刚刚是从那树皮怪体内回来的,连柳弋的头发丝都没碰过。
木影没有回她,断三千倒是从木影手中跑出,在清笳面前转了个圈,表示正确。
空中的记忆还在继续,小乞丐被一对师徒捡回了青水,得到了极好的待遇。师姐更是对她关怀备至,不冒犯地将小乞丐失去的亲情在师姐这里得到了极大的补偿。
之后浮现的便是一些尊师重道的友好画面。小乞丐得到了极好的教育与本事学习,成为了青水城内出了名的善良姑娘。
夏日,小乞丐会免费送清凉解热的绿豆汤;冬日,小乞丐会免费送热气腾腾的热粥;闲时,还会去城中的医馆免费坐诊,将研制的蛊用于治病救人···
总而言之,小乞丐被教导得正直善良,也学得一身好本事。
“柳弋,我可想你啦!”转眼小女孩长大了,她不再叫师姐,直呼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了十余岁姑娘的名字。
“真是没大没小。”被叫做柳弋的大姑娘,瞧着扑向自己的女孩,毫不犹豫地伸手接住了对面的熊仆,将女孩稳稳搂住。
清笳瞧了瞧地上昏迷女人的脸,再认真比对着画面中两个女人的脸,有些迷糊。地上昏迷的女人应该就是那个被养大的小乞丐,可为何她叫别人柳弋?
须臾,画面风格大变,闪过雷电交加的狂风暴雨。气氛烘托得太好,让人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大事。
女孩惊恐的眼里浮现了此生最难忘的画面——耳边的倾盆大雨,透过被风吹开的门缝里隐约可见的翻云覆雨。
女孩瞧着师姐满脸的痛苦与泪水,一脚踹开了那弱不禁风的房门,用略显青涩的声音问道:“师父,你在做什么呢?”
顶着白花胡子的老男人不知羞耻般继续着身体的动作,浑浊的眼神将进来的女孩扫视个遍,嘴里厚颜无耻道:“衣衣也是大姑娘,也该学学其他事情了,让师父教教你。”
男人抽离身子,将桌上无力行动的师姐一把推下桌子,发出“啪叽”一声,仿若对方只是一件物品,压根不在意对方的情绪。
男人毫不掩饰地向更年轻的躯体走去,眼里满是贪婪与低俗的欲望。
女孩看着光溜着身子,只能无助在地上喘着气的师姐,直接趁着老男人抱住她之际,毫不犹豫将一把匕首插进了男人瘦骨嶙峋的心口。
匕首在女孩手中旋转了好几圈,男人反应过来死命地掐住她的脖子,“柳衣,你个不孝之徒,竟敢弑师!”
女孩的脸因缺氧而憋红,脖子上也满是伤痕,但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歇,甚至还在加快,捅搅着男人最致命的弱处。
最终还是女孩赢了,男人断气倒在一旁,从心口处溢出的血沾满了女孩的手。
“师姐,衣衣来救你了。”柳衣的手在衣服上反复摩挲,将肮脏的血迹尽数擦掉之后,才去捡起地上的衣裳,小心翼翼地将师姐裹住。
“师姐?”没人回她,柳衣将地上的女人搂住,心惊胆战地探上鼻息。
柳衣抱着怀里不知何时咽气的女人,一丝不茍地替她套上衣裳,遮掩住身上紫黑的痕迹。
看着满地的狼藉,木愣的柳衣倏然起身,泄恨般一脚一脚地踹在那个曾经被称为师父的男人身上,直至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报仇的声音被门外的狂风呼啸与雷鸣雨落声所掩盖,可那逐渐被染红的绣花鞋和裙边,是真真地让人心头一震。
给了她第二次人生的师父是伪君子,给予了她亲情的师姐惨死,教会她礼义廉耻的男人是禽兽。三重打击之下,过往的正直善良好像在此刻都是莫须有的海市蜃楼,没有一点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