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男人没脸继续在门口待着了,连拉带扯地拽着男孩往隔壁拖去,男孩的哭嚎声堪称嘶声裂肺。
“找个人品好的合族也好,这样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宋伊支着拐杖走到院子墙边坐下来,老太太眯着眼睛有一搭没有一搭地点着头,像是赞同,凑近了才听到微微的鼾声,宋伊拉了拉她身上的毯子,叹了口气。
“我要是没断腿就好了。”
合族是没办法的办法,宋玉珂坐到台阶上。
“小姨,路是人走出来的,你信我,熬一熬,会好的。”
“我信你啊。”宋伊摸了摸宋玉珂的发顶,“我就是觉得你辛苦,我们都是你的累赘我对不起姐姐”
“怎么会,没有小姨和姥姥,哪来的玉宝儿。”宋玉珂笑了笑,“小姨,年纪大了就爱多愁善感是不是?”
宋伊一顿,没好气的轻拍了一下宋玉珂,却还是赞同似的点点头,“是年纪大了。”
宋玉珂回头,看着逼仄的小院里的破三轮,泥土青菜挂着细碎的水珠,阳光透过晶莹,折射出一点一点的光斑,模糊了叶片脉络得边界。
哪有什么对不对得起,这世道里的事怎么分得清对错好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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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伊的前任老公是十八堂的,和宋伊在妈妈爸爸的店里相识。
宋玉珂的妈妈名叫宋阿珍,和爸爸早年是合作伙伴,盘了街口的商铺做着炒菜的生意,做得还不错。两人从小相识,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虽然在低保区,但日子也还算不错。
那段时间哪里都乱,低保区是贫苦人的街区,闹事的人不少,总有人来来去去的白吃白喝,没人敢说什么。
直到往十八堂交去了保护费,来了一群看起来很不好惹的人,一群人打个昏天黑地,后来白吃白喝的人就少了许多。
负责这片街区的十八堂的人留了下来。
街口的饭店顺理成章地成了这群人的据点,有事没事就蹲在饭店里喝酒打牌,一来二去的,和妈妈爸爸也相熟了。
其中关系最好的是一个男人,那个人很仗义,因为没钱的时候白吃了几顿饭,就尤其得照顾她们家。
宋玉珂那时候才刚上小学,宋伊的老公大概在那群人中算是顶帅的了,虽然她印象不是很深刻,但宋伊总是让她多拿一瓶汽水往他面前送。
那个男人笑了笑,也会偷摸着看一眼宋伊,宋玉珂走回后厨,就和妈妈一起蹲在窗口盯着两人眉来眼去。
因为十八堂的常驻,这条街再怎么混乱,也没人敢真惹到她家饭店。
天底下一帆风顺的事太少,更何况在那种混乱的时期。
宋玉珂还记得那天正值初夏,但天气尤其热,路上的气蒸腾着路人脸上脖子上都发红,小姨来接她的时候,特意买了一个白糖棒冰,她哧溜着舌头都发麻了还在吃。
她想着回到到店里就可以吹风扇了,那群十八堂的人最会享受,受不了冷受不了热,一定会嚷嚷着开大风扇的,说不准还会运来几块冰纳凉。
可她推门进去的时候,没看到冰,没看到打牌的人,没看到说着“回来了”的妈妈和爸爸,只看到了满地的血和痛呼呻吟的人。
妈妈爸爸毫无生气地交叠着躺在了地上,一把长铁杆贯穿连接了他们,那黑压压的窟窿里已经不再冒血了。
宋伊从后面跑上去,爬到妈妈身边哭嚎,又跑到另一边那个满身是血的男人身边。
宋玉珂手上都是冰水融化的寒意,她看到了那个男人的手半抬了一下,然后彻底摔落在了地上。
接着,宋伊就硬扯着她离开了饭店,浑浑噩噩好几天后,她问过宋伊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伊一直避而不谈,只说,姐姐不想你给他们报仇。
宋玉珂拒绝去学校,她每天都守在街口找线索,宋伊就每天陪着她晒太阳,一边红着眼一边默默帮她撑着伞。
直到宋伊累到昏厥的那一天,宋玉珂才知道宋伊怀孕了。
宋玉珂没再坚持要去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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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上班了。”
宋玉珂起身,宋伊也想跟着起送送她,宋玉珂却已经两三步走到门边了。
她推开门的时候顿了顿,回头说:“小姨,你没对不起谁。”
阿凤。
“没想到进了趟局子,转眼就成了一家人。”
毛妈妈咬着半截槟榔,牙齿嘎吱嘎吱了一路,最后停在一扇绿木门前,掏出钥匙串对几眼门牌号,从里面掏出一个红头钥匙来。
“只剩下这间了,白猫廊歇了业,楼上白天会装修…”
一推开门,扬起一阵灰尘,毛妈妈闭紧嘴,手动散了灰后,才继续说:“等你收拾好了,直接下到二楼的化妆间找阿凤,你以后就负责她的营业工作。”
门洞正对着一面敞开的大窗,矮床铺边上的木桌子有些破损,桌脚垫着一叠纸片,后面的墙壁上贴了满满当当的杂志美女海报,比基尼、小白裙、学生妹淑女,什么样的美女都有。
手边就是衣柜,黏了几个粉挂钩,另一边是玻璃门围着的浴室,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洗手台和马桶,整个屋子看着就像是改造过的老旧宾馆。
不过,落在宋玉珂眼中算是顶好的房间了。
宋阿珍还在的时候,她和宋阿珍睡一间房;宋阿珍去世后,宋伊就怀孕了,为了有足够的钱来生活,她们搬进了一间房,从三个人到五个人,直至现在,她终于有一间自己的房间了。
“毛妈妈,谢了。”
宋玉珂只带了生活用品和换洗衣服,拢共就一个小包,放到床铺上后,就返回来把毛妈妈插在门上的钥匙拔下来,半歪斜身子,费力地挂到了自己家的钥匙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