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不合理。
朝廷有令,除船资外,艄公不得多要钱财和物品,身上携带的物品也并不需要收取任何船资,不过若是带着养猪驴,则要收取船资,但遵令者往往寥寥无几。
那梢公脸上有刀疤,手臂强壮,若是不给他就要将过渡船驶离岸边,让客旅不得靠岸。
客旅都是些手无寸铁之力的妇孺与读书人,晓得反抗也不是他的个儿,所以吃了亏也吃能咽进肚子里,纷纷掏出四文的船资。
“哎呀,那两文,都可以买两个馒头,当一顿餐时了。”坐在颜九儒前方的其中一名包头妇人嘀咕着说道,“唉,这儿出些钱,那儿出些钱,一年里辛苦赚来的钱财都进别人的荷包里。”
颜九儒觉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听到包头妇人说的话后,他忽然觉得艄公蛮狠的态度实在让人厌恶,等梢公的手朝他跟前伸来,索要翻倍的船资时,他头抬也没有抬,冷冷说道:“我只出两文。”
“你、你这是想当出头鸟吗?”艄公站在小船上,居高看人,但气势上却不会因高人多少而增加。
颜九儒人高马大,这几日夜间少睡,精神欠佳,面容不如在苏州时那样温润了,离了武宋和颜喜悦的跟前,他似那江湖中的大侠,浑身散发着恶气,让人见之心惊。
“要么两文,要么你把我淹死。反正死人不怕活人,到时候你去你的官府吃板子,我去我地府喊冤叫屈,我去了地府,定会阎王殿里递上一状。”颜九儒抱着双关,态度强硬。
艄公闻言,心惊肉跳,死人不怕活人,活人却是怕死人的,更怕那死人活着时和自己有冤仇大恨,他再看颜九儒身上衣物虽然破旧,但风致不凡,不像是一般人物,到底也是怕他上阎王爷递状子,于是对他的态度就这么软了下来:“两文就两文,快交出来。”
艄公退了这么一小步,颜九儒晓得了他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又接着说:“这所有的人都是两文,你不乐意,就把我们都淹死,死在这千古绿的水色里倒也挺别致的。八个水鬼去阎王那儿递状子,我倒是想看看你的阳寿会不会折了去。”
“你、你……”艄公气得干瞪眼,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有了出头鸟,且这出头鸟强壮慑人,其它客旅也更改了态度,纷纷要将他送去官府。
“是啊,大不了就去地府。”
“哪有犯法还敢这般强硬之人的。”
艄公再凶狠也只有一个人,而他本就违反了朝令,去了官府他讨不得一点理,没准还要挨板子,想到此,他只得将没捂热的钱财还了回去。
到岸上时,艄公的眼朝着颜九儒的背影瞪了又瞪,颜九儒斜眼冷冷回一眼,只这么一眼他就如王八着了惊吓,将头缩进腔子里了。
渡口不远处就是扬州的道地东关街,这里的卖吃食多浮铺比苏州多。
颜九儒买了一袋饼、一袋馒头、一袋肉脯,还有一袋水果。
这些时日吃的都是干巴巴的干物事,嘴巴都嚼出糙皮来了,颜九儒买完干粮,他去熟食店里买肉粥,另要半只切块的烧鸡和一碟胡萝卜鲊当作午膳。
东关街的香火铺也是随处可见,原是在这儿不远处有座龙王庙,不管是什么时候,香火都格外旺盛。
东关街的人说老龙王好心肠,管风雨,管姻缘,也管众生之平安,上里头去上些香,诚心而不贪者总能如愿的。
颜九儒是老虎精,自然信这些鬼神,他到香火铺里问了龙王庙的底脚,走过去不过一刻,一来一回赶得回船上,于是当即买了香火和一些果食去了龙王庙。
龙王庙前有一条小河,天冷,河水胶住了,人可在上面行走,冰面湿滑,有人在上面铺了模板,颜九儒踩着木板过了河,一路直上,来到龙王庙。
龙王庙里外种满了花,十二月的花开的正好,花香和香火味融合进鼻,有些刺鼻,颜九儒一进庙里就打了好几个喷嚏。
除了供奉龙王,还供奉了小河婆。
小河婆像只有一丁点大,像个十岁的小姑娘那么高,盖着黄绫布,紧靠着龙王像放。
庙里的师父说这小河婆是龙王爷亲认的干闺女,现在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儿,喜欢吃馒头,是个能送人福气的小神仙,盖黄绫布是因为怕羞,来龙王庙上香供果的人,都会带些馒头来供。
送白花花的馒头,就可以问小神仙讨点福气。
颜九儒买的干粮里也有馒头,听师父这么一说,他连忙拿出两个馒头放在小河婆像面前。
船只还有不到三刻就要行驶了,颜九儒未敢在庙里逗留太久,给龙王爷上了香,供了果食便转身离开。
离开龙王庙,颜九儒疾步折回,在过小河时他看到一位脸颊通红的小姑娘蹲在地上,拿着根树枝往冰面戳,似乎想戳出一个洞来。
她边戳便自言自语:“啊,我的家怎么就冻住了?龙爷爷也没告诉我,出去一趟家里会被冻住啊,那我今晚睡在哪儿呢,流露街头?那也太惨了一些,那我去东海找苍迟哥哥好了。虽然他不爱出来,现在估摸在太古蚌里唉声叹气呢。”
说话的声音稚嫩,颜九儒过河时多看了几眼,琢磨一下她说的话,他以为这个小姑娘是找不着家了。
大抵是颜九儒灼热的目光频频射过来,沁着头自言自语的小姑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眨个眼,露出一个笑容来。
她并未起身,蹲在地上和颜九儒招了招手:“你、你是不是有馒头呀?”
“对。”颜九儒看她才十四五岁,心底有些柔软了,“你是不是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