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合假发用的是类似鱼胶、骨胶一类的胶水。谢虞琛常年拍戏倒是习惯了这种东西,主要还是假发顶在头上那种又闷又热的感觉太折磨人。
而且又是在炎炎夏日,难受的程度简直成倍增长。一天里谢虞琛起码有超过一半的时间都在考虑撂挑子不干的可能性。
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样貌,谢虞琛本人倒是舒舒服服的,随行的众人却因为习惯了他银发时的模样,这几天每次去到他屋里,对上谢虞琛的视线时,都会怔愣片刻。
榻上的人乌发半披,宽大的衣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侧旁的衣带半系不系,却没有半分轻佻,而是给人一种慵懒随性的感觉。像是话本里写的,醉宿在桃花林中长眠百年方醒的仙。
推门的声音很轻,榻上浅眠的那位神仙应该是没有听到,依旧微阖双目,半撑着身子打盹。门口的人不知站了多久,才拎起剑柄轻轻敲了两下桌子。
沉闷的声音响起,谢虞琛晃了一下,眯着眼睛看向面前这位“不速之客”。
屋内阳光融融,有些刺眼,谢虞琛下意识抬手挡了挡。他整个人的思维还有些昏沉,落到对方脸上的视线便有些肆意。
原来是那位巫神大人到了,谢虞琛朦朦胧胧地想。衣袍上的暗纹似繁花万重,也很衬他。
贵气凌人,又冷肃杀伐。
谢虞琛就这么盯着他面前的人看了许久,直到周洲端着托盘走进来,“公子,你睡醒了吗?先喝——”
周洲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像尊雕塑似的傻站在了原地。
“大人,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乌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衣摆一撩坐到榻上,目光落在了周洲手里的托盘,“先喝什么?”。
“呵呵,没什么,大人。”周洲干笑了两声,此时也摸不清乌菏心里的想法,挪着步子走到谢虞琛身旁,把托盘上的粥摆到他面前,然后便不敢再动了。
这么一阵响动下来,即使是睡得再死的人都醒了,更何况谢虞琛只是一时没回过神来。
收到周洲满是求救的目光,谢虞琛顿了顿,坐直身体,眼神不经意掠过对面的人,“我记得路过黄山的时候,黄州刺史不是送了几罐高山茶……”
周洲如蒙大赦,忙道:“属下记得,属下现在就拿来给公子和大人沏上。”
仓皇离去的背影仿佛生怕慢了一秒,乌菏的责骂就要说出口。
谢虞琛抬头看一眼乌菏,又低头看一眼桌上的粥
生滚鱼片粥散发着诱人的热气,看着应该在砂锅里炖了有半个时辰之久,一副香软绵滑的样子。
谢虞琛原本一点都不觉着饿,现在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当着人家的面喝粥似乎不太好,可鱼片粥放冷后就没那么好喝了……谢虞琛难得地陷入了纠结。
“不用管我,你喝你的粥。”乌菏把佩剑摘下来放到一边,顿了顿道。
谢虞琛“哦”了一声,终于收回看向对面的目光,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喝起了粥。
他喝粥的速度不快,慢吞吞地嚼着黏软的米粒,一边思考着。
这位的剑不是素来不离身吗?为什么现在舍得摘下来了?
而且自己和他似乎也没什么需要促膝长谈的事情吧?怎么摆出这幅架势。
难不成是真想尝尝那高山茶的滋味?
思考半晌,谢虞琛还是觉得一个权势滔天的大巫,不一定是一人之下,但肯定在万人之上。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应当不至于惦记那点子茶叶,便顿了顿,主动询问道:“巫神大人可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谈?”
对面的人“嗯”了一声,又没了声响。
然后呢?怎么又不说话了?
谢虞琛心里急得跺脚,面上却是分毫不显。
那碗鱼片粥是周洲怕他下午睡醒后会饿,才让人煮的,本来就只有一小碗。谢虞琛喝完最后一口,慢条斯理地拿起绢帕按了按嘴角,歪头看向对面。
要谈什么你倒是说啊?
乌菏像是在思考什么世纪难题,眉头皱起又松开,许久才寻到一个合适的话题:“东山州水患一事,多亏有你。”
“没什么。”谢虞琛摆了摆手,又想起周洲一路上三番五次提起的那些白胡子老头,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次回京,那些人应该没什么好挑刺的了吧?”
“那些人?”乌菏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谢虞琛说的应当是京城里那几个和他不对付,隔一段时间就要往皇帝那里递一封折子弹劾自己的老头。
周洲在京城的时候没少和他们对呛,想必也给谢虞琛灌输了不少他们的“丰功伟绩”。
谢虞琛提起这事原本的目的是想让气氛不那么尴尬,没想到乌菏却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按理来说应该是这样,不过……”
他回想了一下上一次礼部尚书弹劾自己的缘由,又轻轻摇了摇头。
谢虞琛侧身看向窗外,抿唇忍笑。提起和朝中白胡子老头的“恩怨情仇”时,这位凶名远扬的巫神大人,神情就变得格外真挚,也格外不情愿。
谢虞琛心想,那位礼部尚书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恼他面前这位后还能活得好好的,也不失为一种本事。
“大人就没想过把礼部尚书贬离京城,或是……”谢虞琛没把话说完,他心道,若是按照市井传闻,这位巫神大人杀人如麻,应当不在乎再多杀一个礼部尚书才是。
乌菏抬眼,谢虞琛赶紧掩下自己眼底的幸灾乐祸,配合着做出一副“只是好奇,随便问问”的神态。
对视片刻,乌菏实话实说:“礼部尚书是三朝老臣,曾是先帝太傅。”……履历比较牛,不太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