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此次随行结束、回到京中,楚逸飞可先假意与颜如霜针锋相对,待闹得满城风雨,再自请前往某地驻守,装作嚣张跋扈的模样;
——过段时日,故意散播些拥兵自重的谣言,以林鹿在朝中之便,将颜如霜调去驻地与楚逸飞两相制衡,到时天高皇帝远,任谁也不能阻止二人处在一起了。
“最后,待你二人立下军功,我再去求鹿哥哥,让他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给颜姑娘封个爵位,你家里不就再没不同意的道理?”沈行舟一边策马驰行,一边颇为得意地朗声道。
楚逸飞驾马落后他半个身位,眼眸余光微微侧望向沈行舟时,心中五味杂陈。
他一直以为沈行舟不争不抢是因其能力远逊于其他皇兄。
四周旷野无人,两匹快马蹄声如雷。
“沈行舟,说实话,你想不想当皇帝?”楚逸飞倏地抛出这一无论放在哪个场合都异常大不敬的问题。
“不想,”沈行舟想也不想就答,粲然又笑:“一点都不想。”
“那你还跟着我来景州做什么?!”楚逸飞愕然——在他一时脑热的设想中,若沈行舟有意,自己也不是不能扶他坐上那个位子。
“因为鹿哥哥需要,”沈行舟眉清目朗,笑时有股子让人说不出的亲近无害之感,身上披着夕阳落下来的暖光,更衬得少年意气风发。
这样爽气明快的一个人,说出来的话却是完完全全、黏黏糊糊围绕另一人的:“他需要能与二皇兄谈判的筹码,我便行军立功;他需要人陪,我便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倘如有朝一日,你的鹿哥哥不再需要你了呢?”楚逸飞对沈行舟这种失去自我式的不对等态度颇有微词,以至于故意如此说道。
沈行舟似是没想过这个可能,沉吟半晌,染上促狭笑意的声音再次裹挟着风声响起:“那便让自己一直有用——比如参加今晚的摔角会。”
楚逸飞没想到眼前这位看着软弱的六皇子,实则竟是这般笃定信任着自己所爱所行之事。
义无反顾。
这让因颜如霜犹豫烦心数日不止的楚家三郎很是自惭形秽,不禁又一次打心底里对沈行舟刮目相看,两人之间一直流于表面的友谊似乎也多了些更加实质的甚么东西。
比划比划
天色渐晚,众将在空处铺场团坐,身后围着跃跃欲试的诸多士卒。
沈行舟和楚逸飞坐居次席,面前矮案上摆着杯酒果盘。
场地中央燃着一丛巨大篝火,熊熊火光冲天,映得人们眼中都好似有微小火苗在跳动。
没有冗余的启动仪式,驻队将领站起身吆喝几句,摔角会便算作开始。
“来啊!敢不敢跟爷爷碰一碰?”“谁怕谁?早看你不顺眼了,走!”
军营里一向没什么娱乐活动,好容易逮到机会,这些按捺许久的兵士也不再拘着性子,管你年长少幼、还是军衔高低,相熟的彼此拍背推搡着就上了前,空地上一块块为防触地受伤而提前铺就的厚地毯上很快就站满了两两成对的摔角手。
沈行舟面上带笑,注视着离得最近的一对汉子,他们二人毫不含糊,相互一点头,立时便头足相抵地抗在一处。
“好!”看到精彩处,沈行舟跟着一同叫好,还拍了几下巴掌,颇有些摩拳擦掌的意味。
楚逸飞还在思索方才对话。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楚逸飞同沈行舟一样,都不是甚么城府深重的人,有话直说,心思都摆在脸上,这也是二人对脾气的原因之一。
他之所以对沈行舟有此“失敬”一问,只是因为沈行舟先前出谋划策时,明显对另一种更为简单可行的方法避而不谈——那便是皇帝赐婚。
宣乐帝近年虽不至于垂垂老矣,却也不再是盛年,而他几个儿子正值青春风茂,由于没有一家独大的皇子势力,且皇权大多掌握在一介宦臣手中,其他人或多或少也都存了心思,就算有等不及的提前篡位也并不奇怪。
在这种情况下,兵权就显得格外重要,尤其是楚家这种世代传承的嫡系军。
如果换作旁人,楚逸飞有难处,正是拉拢亲近的大好时机,恐怕任谁都会选择这种有利双方的承诺。
比如。
“你助我登上王位,到时一道旨意,求娶颜如霜不过一句话的事。”
这么浅显的道理,楚逸飞亦能明白,于是突然就有些看不透沈行舟。
沈行舟的计策不可谓不能行,只是相比于前一种“情权交易”,这种方法完全规避了楚逸飞的风险,即无论结局如何、谁来当这个皇帝,楚逸飞都能与心爱之人双宿双飞。
根本没想借这一契机谋得甚么好处。
甚至…除了献计之外,实施起来的人情好处也全都落在林鹿头上。
不可能啊,不应该啊?楚逸飞一脸凝重地看着沈行舟神采奕奕的侧脸,心道世上不会有这么“傻”的人。
那他这么做的原因,又会是什么?楚逸飞不擅揣测他人心思,费劲想到这里已是不易,脑子里乱糟糟的理不出头绪,索性不如直截了当地询问出口。
四下闹闹哄哄,其他人的注意全都被场上角力所吸引。
“你跟我装傻的是不是?”楚逸飞压低了声线,兀然出声道。
“什么?”沈行舟侧了侧脸,目光仍落在前面两个力气不相上下的兵士身上。
楚逸飞伸手扳正沈行舟的脸,对着他那双又圆又亮的眼睛有些语塞,但还是咬牙喃喃道:“其实你什么都清楚得很,故意装作一副天真模样,好教我放松警惕,意图让我、让我楚家站队于你,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