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召来疫鬼,要把他爹娘做成能活千秋万代的活死人。”白芍捡了柄白银扇,靠窗外看男孩在雪地打滚,“这也不至于傩祭,要紧的是他太狠了,摔下断头崖人当是七零八落的,他收集不全,缺哪块,就从活人身上剐哪块,夜里杀族人,取骨头器脏和魂魄,我叫你别出门,也是隐隐料到此事。”
夏清风“咦”了声:“不但杀人,还拆身体来缝尸补魂!可恨,可恨!”
那头夏清风刚叹完,这边谢临风却忽然站直,左右推开:“别看我,我不干这类勾当。”
夏清风蹬好靴子,捧说:“娘子家族法术很好,料事如神!”
“是挺准的。你今天是慈善了,却沾带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回来!”音落,白芍猝然银扇一开,朝身后扇去。
明明周遭寂寂,陈设也屹立不倒,谢临风三人却顿觉一阵咆哮狂风,那风浪有排山倒海之势,刮得谢临风一手抓一个,扭作一团,眨眼便飞出魇境,坠回现实。
谢临风算是明白了,他如今不人不鬼的,死是不怕的,但得疼!他嘴里把什么乱七八糟的诀、歪门邪道的咒通通念了一遍,当然也通通不管用。
夏睿识飞到半空,喊:“谢兄!”
谢临风腾空也喊:“晏兄!”
晏病睢长袍飘飘,一副安心赴死的坦然。
谢临风明了:完啦!
只觉背后一软,眼前蓦地出现一片白色,飞速堆积合拢,三人仿若陷入一团温暖的积云里。谢临风率先弹起来,惊喜道:“鸓!你现在可真成馒头了。”
原来这团云不是别的,正是膨胀的巨型荧鸓。
待余下之人皆从软陷中爬起,荧鸓大翅一挥,飓风袭来,众人抵住石墙,险些又被吹飞。瞬息之间,荧鸓骤缩回巴掌大小,飞到谢临风头顶板鸭趴,似乎累得够呛,连小灯也不愿当了。
谢临风停滞原地,似乎觉得哪里不对,正匪夷所思间,夏睿识拍拍屁股爬起来,指到:“谢兄!出口!”
谢临风抬眼一看,前方果真出现个漆黑幽深的巨洞,破开石窟。那洞口浑圆,像是有人刻意开路似的……
“不好!菩萨丢了!”谢临风这人总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的状态又十分凶狠,眼下拉着夏哥儿后领就朝洞口飞奔。
夏睿识麻袋似的被他拖在身后,苦不堪言:“老天爷啊……谢兄,他早跑了!他比你先爬起来!”
谢临风一顿狂撵:“他重伤在身……”
“装的吧!你看他和我们相处时,像是能活千秋万代的样子。”夏睿识屁股起火,哀求道,“好兄弟,别顾他了,管管我的死活吧!”
能活千秋万代……
音落,谢临风忽然刹住步子,他单臂就是一拎,将夏睿识提到跟前:“好啊,夏兄,不管他了,我首先把你放心尖儿上。”
夏睿识被他一提,又悔了:“我、我不知道。”
谢临风一指:“兄弟,是不知道方才的魇境,还是不知道这条洞原来通你家?”
哎呀
默了片刻,夏睿识认栽道:“我说。”
谢临风说:“洗耳恭听。”
“那人确是我爹,但谢兄既然到过夏家,便知魇境中的白氏并非我的母亲。”夏睿识领路在前,往竹林里转,“逢春他也不是父亲的儿子,当年父亲走商之时遇到盗贼纵鬼,撞了脑袋被白氏救回巫人族,那时逢春便已经出生了。父亲一没记忆,二为报答,便留在那儿生活过一段时间。”
谢临风琢磨这话,说:“有些……跌宕。”
二人穿越竹林,进入后院。夏睿识道:“略扯是吧,我知晓,可父亲为人高风亮节,人尽皆知,否则如何能与晏堂主交好?你见过劈椒山上那位堂主了吧,他……”
“见过,不必多说。”谢临风挥手,却驱赶不尽困惑,“为何那些鬼衣缠上你?还有这魇境出口,怎地直通你家?”
夏睿识思忖片刻,说:“鬼衣认得我?毕竟我与逢春一同生活过。至于这通道,说不准并非魇境出口,而是通家路?谢兄没走过?”
他语气犹疑,不似作假,最后一句话又正好戳中谢临风的心窝,谢临风道:“原来如此,待下次……”
话未说完,一声尖锐吼叫越墙而来,夏睿识脑中弦断,惊道:“娘!”
原来是那秦夫人似疯病复发,吵嚷着要烧死夏逢春!
院内骤然亮起一排灯,脚步声混乱堆叠,兵荒马乱的。二人闻声就跑,却双双撞上院门。
夏睿识扶额:“谢兄,你我为鬼怪,为何不能穿墙啊。”
谢临风也捂额:“夏兄,我忘说了,鬼能穿活人过,却穿不了物啊!”
夏睿识道:“原来话本竟是杜撰!”
谢临风说:“是啊,竟不是我们这个版本!”
正感慨着,二人忽然额前生风,跟前的朱漆门蓦地开了,门后站了个玄衣冷俊的人。
谢临风抬手拦下:“别碰门,他瞧不见我们。”
夏睿识说:“那他愣什么?”
话刚说完,门那头夏逢春猝然后退两步,狠狠鞠躬作礼:“鬼兄有礼,晏堂主在你身后房里照看家父,他不眠不休多日,你……”
他只说了个“你”字,便扼住话头,整个人静滞地维持着作揖姿势,头也不抬,这两兄弟当面皆哑口无言,像是化成木头了。
谢临风“啊”了一声,又“呵”了一声:“如此如此,我正要瞧瞧令尊的疫病如何。”
他拱手感谢,一溜烟逃进了屋里。谢临风猫腰抵好门,转身便瞧见伏在桌上浅寐的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