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礼数,姜白榆自认没有在他人的地盘上自己先一步吃饭的道理,于是在沙发上坐着等了会儿,时间长了难免觉得有些无聊,便想着在室内稍稍走动一下。
他没有靠近宋纪的书桌,而是径直走到摆放在角落里的木制书柜前看了看。
书柜很宽大,姜白榆隔着玻璃的柜门看了看,发现里面摆放的书看起来并不只是起到摆设的作用,书册的上下缘都有一定程度的磨损,甚至有许多看起来已经拥有一定的年头,这些书籍的涉猎面也相当广泛,其中商政类占了大头,其次是法律以及心理学类。
很难想象以这人的忙碌程度还能抽空来翻看这些书籍。
姜白榆想着,余光又瞥见角落里最下层的几本看起来分外崭新的书籍,发现是几本欧洲的名著。
看书名都是他没看过的——姜白榆心念一动,又想起这是别人的地盘,于是仅多看了几眼,就移开了视线。
“既然喜欢的话,就拿出来看看怎么样?”
掺了点笑意的低沉嗓音蓦地在身后响起。
姜白榆被这骤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后退一步,却不偏不倚地撞进身后的人怀里。
对方胸腔的震动隔着彼此紧贴着的衣料和体温传来,因为身高相仿,姜白榆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垂下的发尾缓慢蹭过他的脖颈。
宋纪单手扶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则越过他将柜门打开,颇为随意地就将姜白榆先前盯着看的那几本书一齐拿了出来。
等姜白榆回过神来时,宋纪已经拉开了距离走到沙发边坐下,而他的怀里也被对方塞进了几本沉甸甸的书。
“宋先生——”
还没等他开口,宋纪就已经竖起食指徐徐抵在唇前,随后将指腹落下点了点面前的保温桶。
姜白榆见状抿了抿唇,在对方面前落座后,才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时间就这么无风无波地过去了一周,在此期间两人相处的状况平静得连姜白榆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宋纪似乎就真的把他当成是一个普通的厨师,除了头一次外再也没有对他提出过任何要求,工作日时姜白榆就正常地用完午餐后离开,到了周末则是应了宋纪的提议留在对方的办公室里看书。
对方的书柜在近些日子里多了许多未拆封的书籍,中外读物都有,但宋纪这段时日偏偏又格外忙碌,别说翻阅,估计连看一眼的时间也没有,姜白榆哪怕待在办公室里,和对方打过照面的次数也很少。
原本顾虑到自己的存在会影响对方工作的担忧也在因为对方的态度和这种日程安排打消。
再加上简源——负责接送他的那个助理有一次意外提到:“你来对我们都挺有帮助。”
她具体没说是什么样的帮助,只说是让他们的工作压力小了些,姜白榆只当对方是在安慰自己,但是看在所有人都不在意,便也渐渐地放下了心。
“《THEKITERUNNER》?阿榆读书这么快啊。”
沉闷的笑声悠悠地落在耳畔。
姜白榆在短暂地停顿以后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没有回头,只垂了垂眼,“宋先生,您走路一向是这样没有声音的吗?”
“是你看得太投入了,甜心。”
宋纪就着双臂撑在沙发椅背上的姿势俯下身,目光瞥见姜白榆手中的书已经翻到最后一页,他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问:“阅读感受如何?”
不管是书中主人公的自我救赎抑或是与亲情和友情相关的内容都非常令人感动,但姜白榆直觉对方问的不是这个——
“您想说什么?”
“阿榆很在意身份的差距?”宋纪凑近了些,分明是询问的语调,语气却更像是在陈述事实,“如果因为这个就彻底杜绝双方更深一步交往的可能,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或许我们都需要一个机会来让彼此加深了解。”
这番话说得婉转又符合情理,看似温和地将主动权交入了姜白榆手里。
姜白榆没说话。
他虽然不明白当下的话题为什么突然就跑偏到了这个方向,但他多少有些清楚,这种时候如果犹豫甚至是拒绝,在外人看来应该能称得上是不识好歹了。
其实以这段时间和这个男人算得上平和的相处来看,此时的他应该点头才对。
“多谢您的好意。”但姜白榆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再没了下文。
意料之外地,被这样拂了面子,宋纪倒没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那双深若寒潭的眼定定注视了姜白榆的侧颜片刻,随后一点点溢出幽幽的笑意。
“那可真是遗憾。”
“……抱歉。”
宋纪闻言自喉中溢出一声轻笑,他的视线划过姜白榆浓长的眼睫,最后落到他抿平的唇角,末了,耸了耸肩,用异常温柔的语调附在姜白榆耳边说了一句话。
那是贯穿了他手中这本书的一句台词——
“Foryou,athousandtimesover。”
这天晚上,当姜白榆忙完一整日的工作,裹挟着疲惫躺倒在卧室狭窄的床上,第一次主动回忆起过往和宋纪相处的时间。
这个男人的存在对于姜白榆的日常而言,实在是太过突兀,甚至称得上格格不入。
他骤然出现在姜白榆堪称平淡的生活当中,时至今日,姜白榆细数过去几次相遇,惊觉对方似乎总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出现,又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
那道沙哑的、湿热的风隐约间在耳廓处浮现。
床上的人叹了口气,随后翻转过身。
可惜。
在陷入梦境前,姜白榆想。
第15章
那次隐晦的试探被两个当事人不约而同地掠过,至少在表面上,彼此都仍按照先前的方式在继续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