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心思,不可谓不精巧。
郑娴儿不由得粲然一笑,站起身来。
楼阙快步迎上来,牵起了她的手:“累坏了没有?宫里可还习惯?有没有人给你气受?”
郑娴儿抿嘴笑道:“你问错了。你应该问我‘闹腾完了没有?有没有给旁人添麻烦?是不是又去欺负人了?’”
楼阙失笑:“我倒忘了,你是半点儿委屈也不肯受的。——既然不曾累着,不如先同我去见见母后?”
“遵命!”郑娴儿有模有样地向他行了个礼。
与其说是恭敬,倒不如说是撒娇。
楼阙会心一笑,小心地扶着她的腰:“一会儿在母后面前,不可如此调皮!”
殿中老夫人们见他二人要走,忙起身相送。
外面却传来一片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女子的轻呼:“小姐,慢点走!”
没等楼阙皱眉,门口已有几个女子冲了进来,正是宁锦绣和她的两位好友带着丫头们匆匆而至。
宁锦绣是极少失态的,但是今天得知楼阙一散朝就往这边来了,她的心里便十分不是滋味,再也按捺不住想要同郑娴儿一较高下的冲动。
她并非不知道楼阙是来见郑娴儿的,但是那又如何呢?在她看来,十个郑娴儿也比不上她!尤其她今日打扮得格外清丽脱俗,若是不在楼阙的面前把“那只麻雀”压下去,她岂不是白费了这一番心思!
出于必胜的信心,宁锦绣不顾矜持地赶过来了。
但,她的满腔自信,在看到殿中那一对璧人的时候,“哗啦”一下子就散了。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她,她一向瞧不起的那个女人,妆扮起来竟然……这么好看?
不只是外在的美,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要“修炼”出这种贵气有多难,宁锦绣自认世上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路怎么走、话怎么说、扇子怎么拿、衣袖怎么摆……处处都有学问,处处都要千百次的练习才能拿捏得恰到好处——这个乡野村妇是怎么做到的?
更让宁锦绣觉得刺眼的是,面前站着的这两个人很显然是刻意穿了同样颜色的盛装,就连身上的配饰也分外和谐,任谁看见他们,都会在心里赞叹一声“般配”!
“般配个屁!”宁锦绣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唇角不禁露出了几分冷笑。
又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哪里配跟太子穿一样颜色的衣裳?
这分明是僭越!不知礼数!
宁锦绣站在门口,拼命攥紧手里的扇柄,低头死死地咬着唇角,不敢把眼里的恨意流露出来。
她身边的两位姑娘却很及时地向楼阙行了谒见礼。
等两位小姐妹行完了礼,宁锦绣才忽然想起自己只顾生气伤心,竟忘了礼数。
这会儿再行礼已经很突兀了,她却不得不忍着前所未有的失落和惶恐,低头敛衽:“太子……殿下。”
楼阙没有出声,目光更是完全没有落到她的身上。
宁锦绣本来还想等那声“免礼”过后再站直身子的,谁知楼阙完全不配合,而她又已经错过了自然而然地起身的时机。
怎么办?再坚持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自己起身避让?
宁锦绣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幸好这时候宁老太太察觉到了孙女的窘况,清咳一声开了口:“绣娘,你还站在那儿做什么?太子殿下要出门,还不让路?!”
宁锦绣应了声“是”,终于站了起来,一张脸却已完全涨红了。
楼阙看也不看她,牵着郑娴儿抬脚便走。
宁锦绣却不甘心,银牙一咬追了上来:“殿下!”
“何事?”楼阙完全不愿意掩饰他的不耐烦。
宁锦绣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却不得不咬牙忍者,挤出温婉平和的笑容:“园子里的芍药花开了,殿下不过去看吗?锦绣刚才在路上听人议论,说是殿下的故交黎书令和葛公子都在那里赏花呢!”
楼阙回过头来,淡淡一笑:“宁大小姐若是喜欢芍药,自管前去观赏。本宫这里有更好的芍药花看,就不过去了。”
宁锦绣还想追问他“更好的芍药花”在何处,却恰好看见郑娴儿脚步一动,裙摆上金线绣的芍药花随之微颤,如同微风吹过花枝,美不胜收。
原来最好的芍药花,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