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是啊……这逼良为娼的世道。”王耀叹了口气,“若是能考取功名建功立业,谁又稀罕上山为寇呢?”
年轻人抬起一双冷笑着的眸子:“你是想激我放你出去吧。”他轻蔑地笑了一声,“我见过太多了……而你,很不幸,恐怕是其中最需要磨练口舌的一个。”
王耀脸上一红:“我不明白……是哪儿使你这样认为的。”
“这很明显。&ot;年轻人平静地开口,“首先是用词:‘没想到’、‘想必’、‘从前’等词语充满了暗示性。而在我给出肯定答复后,你又迅速将‘世道’与‘学习’和‘落草为寇’联系在了一起,想以你的同情换取我的真心,并将以前刻苦学习与现在干这种罪恶勾当的我形成对比,借以引发我的羞愧之情。其次,你叹气时的语调未免太夸张了些,轻轻带过便可以了。”
“郎君真是聪明……”王耀尴尬地笑了笑,“那我便真的好奇了,一个像你这般巧捷万端的人,为何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看守?”
“你这话便很有问题。”年轻人扫了一眼他,“人在世间便会被安排各种各样的职位,而职位的大与小,即重要与不重要,并不取决于他人,全在自身。对我来说,在乱世中得以自保,一看守足矣,若是一心想着角逐更多的权力,不但劳心伤神,更可至杀身之祸。”
“那为何偏要落草为寇?即便在乱世,你也定会找到其它出路的吧?”
“你高估我了,我就是个普通人,不过嘴皮子伶俐些罢了,便容易给他人造成一种很厉害的感觉。”年轻人淡淡地笑了笑,“正如你所言,这也的确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我并不认可你的‘偏要’。
你看,那些将军们在战场上大肆比拼谁能将自己的同胞屠杀得又快又好,胜利者非但不受到人们的谴责,还被冠以英雄的名号;那些统治者们大兴土木,使亿万黎民百姓妻离子散,永不相见,到最终却被认为是有着丰功伟业的‘千秋一帝’。与他们相比,我们干的又算什么呢?而你们却只关注我们的不齿,不去想想那些干着比我们不齿千万倍事情的、仍受尽吹捧的家伙们。”
他说的是很有道理,但是……不,这其中总有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呢?
“我并不否认你所说的,但你可能,将之太过极端化了。”王耀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望向他的眼晴:
“历史是由人构成的,有人的地方必然会有争端、有战争。战争是不可避免的,而在这不可避免中又分为必要和非必要两大类。非必要的战争往往是由一己私欲所引起的,其中如你所言,包含的便是不人道的屠杀,但必要的战争则不然,它是历史进行到某一阶段后必会发生的事件,并是以正义之师抗击不道之师。像我们反抗侵略者,收复我们的国土;像王朝末年必会有的反抗剥削与压迫的各色起义军。为之流血便不是屠杀,而是‘牺牲’。我明白,谁都不会积极地想去和自己的弟兄拼个你死我活,但如果这是为了以后相当长的一段光明的日子,便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历史使命。
同理,大兴土木也存在一定的‘度’。若似隋炀帝般国家尚成,人民急需休养生息时便开凿大运河,三征高句丽,功在千秋便不能不被弊在当下所掩盖。而武帝登基时汉已成百年,父辈的黄老之术也为之提供了足够的物力与财力支撑,此时人们便往往更注重他的功在千秋。没错,正如我们百姓一样,一代帝王也有一代帝王的历史使命。
而盗贼、山寇的行为,若的确做的是杀人放火抢劫之事,便是实打实的恶。命运的捉弄也许称得上可怜,但不能否认其之可恨。”
年轻人的面色忽然变得十分可怖:“可怜……可恨吗?呸!谁稀罕你的可怜!谁稀罕我的可恨!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我只想在乱世中活下来……你以为,我没有济世安邦的志向吗?那是每个读书人都有的!但在这乱世中,它早被粉碎,扬成灰了!你太年轻……你什么都不懂……我只想活下去!只想问心无愧地活下去!你休再拿那套看似正义的歪门邪说搅乱我的思想!”
他刷得站起身来,走出门去,大力摔上了门。
“小耀,小耀!”
王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了那双咫尺之隔的紫色眼眸。
“万尼亚,你去……”话还没说完,一只手便轻轻地覆上了他的嘴。
“嘘,安眠药的时效不长,我们得抓紧时间。”那人一边低声说着,一边麻利地解下了他周身的绳索。
“安眠药?”
“嗯,我瞧着山间刚好有,便摘了一些。”他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它的效果真是好……但良药皆苦口,万尼亚也不能保证它没有一点小小的副作用……”
那次事件之后,寨里的许多人都开始上吐下泻起来,有时间长的,隔了一个月才好。
由于囚犯的逃跑,开始大家都怀疑到了我头上,但因证据明显不足而我又是受害者之一,渐渐打消了对我的疑虑,转而认为是囚犯的同伙做的。
的确是这样,但他们都不知道,我其实也有责任。
离开囚室后,我漫无目的地在寨中闲逛。
正当我准备回去时,一抹可疑的白色身影划过了我的余光。
我便悄悄地尾随着他,是的,他很不好跟踪,简直时隐时现——字面意义上:你会看到,一个大活人一会儿突然消失在了大太阳底下,一会儿又突然从别的地方冒出来,十分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