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恩看向我,他安静了一瞬,似乎在思考其中的含义,随之朝我微笑起来。
“所以林博士……人类的局限性,他们可能在做-爱的时候分不清爱的人是谁。只要是想象中的对象,和谁做-爱都无所谓,本质上都是欲-望的投射。”
我听完之后内心只剩下平静,只是有某种液体在我胃里翻涌,我胃里储存的胃液和食物,它们往上要从我的嗓眼里冒出来,让我有点想吐。
“列恩先生……或许你没必要告诉我这些,我并不想和你分享这些秘密。你没有告诉她的勇气,请不要跟我讲……我不想和你一起承担罪恶。”我对他说道。
恍惚之间,列恩的微笑在我面前定格,他或许在盯着我看,用某种端详的目光,我看着他的口型,耳边听不清他在讲什么,大概知道他在跟我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也许我能够明白,他一定会逼迫我同意,至于用什么手段,我看见他从一旁拿了针剂。
细长的针管,列恩戴上了口罩和手套,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手掌出了一层汗,除此之外,额头和背后也被汗液浸湿了。
……他用针管对准了我的手腕。
“林问柳……非常抱歉,原本我们是能够成为知己的,现在你所遭受的苦难,我已经手下留情。”他用一种宽恕的目光看着我。
“你以为我会被她的话感动到吗……事实并不会。在我的童年时期,每天都会有人向我表达真心……轻易向我倾诉真心的人,常常令我感到厌倦。”
“希望你能够在痛苦之中安然度过。”
他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很快我就知道他给我注射了什么。失温剂,注射之后人的体温会变得非常低,并且感到寒冷,由此可能产生恐惧、焦躁,同时面临免疫力低下和脱水昏迷。
这原本是用来做实验的药剂,现在用在人体身上,我醒来时大脑一片眩晕,尽管实验室内室温合适,我依旧感到冷。
我猜我的脸色应该很不好看,我注意到一旁有列恩留下的纸条。
他又在向我道歉。
他让我有空去鱼池看看拉美斯,因为失温剂还没有注射过人体,他想知道结果,对我做的行为感到万分抱歉。
……冷。
由于气温的低迷,我大脑运转的速度也随之变慢。这里看不到外面的天色,难以知道时间,我不知道过去了几天,现在是几点。
走廊里没有列恩和伊丽莎白的身影,这里什么都没有,我靠在舱壁上,推开其中一道舱门,和鱼池中的拉美斯对上目光。
他似乎是被强制带来的,挣扎的过程中,他的鱼尾再次受伤了……一模一样的十字钉,鱼池里染了大量的血。
拉美斯蜷缩在角落的位置,因为我的闯入,他淡蓝色的瞳孔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看向我,他睁着一双眼,愤怒在他眼里已经看不到,充斥着瞳孔和麻木……还有看不到尽头的消极情绪。
……我走起路来感到脑袋很沉重,脚步却非常的轻盈。
“对不起……十分抱歉。”
我看着他鱼尾的十字钉,当时我为他摘取时他异常的愤怒,还打伤了我的脸。现在我大约能够明白了……我明白了。
眼前的十字钉与深夜相连海里的锁链重合,我仿佛回到了多姆阿莱勒暴雨的夜晚,雨水充斥着海面,从深海朝我涌来的小小人鱼。
他的尾巴连接着追踪器,人类用锁链贯穿他们的尾部,企图用这种方式困住他们。
“……抱歉。”
充斥在我脑海里的念头,只有一件事,为他把十字钉取出来。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的身躯可能会埋葬进大海里。
当我碰到池子里冰凉的水,那一瞬间,我的手指在瑟缩,失温令我对冷水更加敏感,它们的触感变成了零下二十度的雪花,在皮肤上留下冻伤。
我的反应变得很慢,当我触碰到它蜷缩的鱼尾时,他只是稍微地挣动了一番,并没有挣扎,湿滑的鱼尾在我的怀抱里,像是一尾死物。
或许失温剂还会令人看到幻象,我怀里抱着的并不是鱼尾巴……而是一摊死鱼。它们已经死了很长时间了,被吹在沙滩上,暴晒腐烂染上死腥气,它们的眼睛翻出来,鱼眼睛黑白分明,盯得久了会让人陷进去。
面前的拉美斯已经死了,枯萎了腐烂了,发臭了,从他的尸体里爬出来很多的蛆虫,它们争先恐后地从他受伤的尾巴涌出来,正在啃食着拉美斯的身体。
那些蛆虫从拉美斯顺着钻进我的肚皮里,我胃里也有什么东西跟着腐烂了。这令我嗓眼里翻出来一阵酸臭,那些液体并没有从嘴巴里流出来,而是从眼睛和耳朵流出。
“……十分抱歉。”我仍旧抱着拉美斯的尾巴,对于我的动作,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白色的眼睫上沾了污水和鲜血,他的瞳孔让我联想起审判女神的眼睛,令时间陷入一片死寂。
“我帮你把它取出来。”我开了口,触碰到冰冷的鱼尾,我的手掌泛出一片红,我甚至以为自己要长出来冻疮。
“扑通”一声,我一个没站稳,他的鱼尾掉进池子里,我仍旧站在边缘的位置,之前好不容易积攒的他的好奇心……全都没有了。
现在只剩下一具躯壳。
我扶在鱼池边,我意识到现在没有为他做手术的能力,我拿不稳手术刀,可能会伤害到他。
为拉美斯取出十字钉……可能需要等列恩回来。我不过是重复地对他修修补补,身体可以反复修补,心如果破烂不堪的话……要怎么修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