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玉没见过这么直眉楞眼堵人的,一时竟也语塞了,片刻方道,“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看那把剑。”
童欢装没听见,她这个嘴要是把前因后果讲清楚,得猴年马月去了。他不给她,她就往柜台里翻,折玉怕她摔个倒栽葱,伸手去扶的当口,她已经探身把剑拿出来了!
“童换”折玉一惊,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她那个拿法容易割到手。手虚扶着,甚至扣了下剑鞘,怕那剑滑出来。
童换看着剑鞘上的图案,满眼错愕。
“福,福 ”
“福兽纹。”折玉替她道,“这是衙门口官刀上才用的图纹,我之前在林大人那儿当过一段时间差,林大人给我配的剑鞘。你方才就是想看这个?”
是,也不是。她总觉得不该是这么简单的结果。
童换将信将疑地抽出剑身,寒光一现,精铁所制,剑体无功无过,只是把寻常兵刃。
折玉几不可闻的松懈神情,小结巴会疑心付记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们扎根在乐安这么多年,自然也有能扎下去的防备。不过他确实没想到这小丫头会这么直接了当的来,都说聪明人怕二愣子,不是因为二愣子更聪明,而是二愣子不讲章法,反而容易让人措手不及。
折玉说,“这剑不值钱,剑鞘比剑贵,因是衙门口的东西,所以能在赌坊抵账,份量相当于半块公差令牌。”
他将两只胳膊搭在柜台上,饶有兴致地笑,“现在能跟我说说,为什么想看这把剑了吗?”
童换把剑递回去,说,“不。”
视线扫过他的手,发现那上面似乎盖着一层东西,刚做了一笼点心的刘大头刚好从后厨进来,一声招呼便打散了童欢的疑虑,“童姑娘吃不吃点心,刚做出来的,还热乎着。”
童换当然不想吃,斩钉截铁地摆手,留下句“多多多谢!”就走了。
刘大头看着头也不回地童换,神情从微笑转为担忧,“那剑真没问题吗?”
折玉那把剑鞘虽然是货真价实的衙门手艺,剑身却很有一点来头。
折玉说,“没有,”那东西扔到铸剑师面前都不一定被认出来。
空起剑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神兵利器,之所以能在江湖上留名,只是因为它出自异星阁第一剑师陆贤启之手,众人只知它是名匠铸刃,并不知道这剑其实是陆贤启最失败的作品,铸剑当夜剑炉断火,一身精铁只经历了半日淬炼,待到剑师次日来看,早已剑硬炉冷,一气之下便抛至到了一边。因其空有名号,撑不起精刃二字,故称其空起剑。
折玉是剑师陆贤启的亲外甥,正经兵器一样没给过他,打小就是捡些破烂似的边角料用。所以别说童换没看出那是空起剑,就是把这剑扔到剑堆里让折玉找,都未见得找得出来。
不过童换虽没看出剑有异样,却在折玉身上看出点破绽。
他手上有伤,虽然已经愈合,做了遮掩,依然能够看出痕迹,她记得之前其忍伤的就是其中一人的左手。如果折玉是被其忍伤,那就一定是那夜来的那群人之一。可他们为什么要试探酆记,他们又是什么来路。
童欢自己解不开这些问题,夜深以后就把剩下四个全叫过来开会了。
她不会写字,唯一能表达清楚内容的就是那张结结巴巴的嘴。
“付,付记,不——通,来,几个!”
结巴开会,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一句:付记不普通,他们有可能是那天来的那几个人,楞是被她拆得疙瘩汤似的,碎得满“锅”都是。
四个人都大眼瞪小眼等她下文,急吗?肯定急。嫌弃吗?肯定嫌弃。但是结巴这个语速,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等她。
焦与听到一半实在听不下去了,“当初我就让你学写字儿,你偏不干,非要跟人学画画,这回好了,半个哑巴似的。”
关键她还当自己是个正常人,该说的话一句都不少说,你催她,她还拿眼珠子瞪你,还骂街,没见过这么暴脾气的哑巴。
几个人哈欠连天地陪到第二天清早才明白她的意思。
她怀疑付记是隐居在乐安的江湖人士,因看出他们不同寻常,所以出手试探。这跟上次来的那些人没下杀招是对的上的。
折玉手上有剑伤,但是她不敢确定是不是其忍所伤,必须要再打探一翻,先确定是不是付记的人再从长计议。
这点话她说了两个多时辰,四个人都快困死过去了,开完会忍不住抱怨,“你这嘴太慢!一盏茶的功夫能说清楚的事儿,你看看你用了多长时间。”
结巴嘴皮子不行,耐不住她谁也不服,拿手挨个指他们鼻尖。
“你,闭——闭——闭 ”
姜染打完最后一茬更回来,就看到他们几个在院子里吵架。童换站在正中间,姜染以为那四个在排挤她,照着说得最欢的林令头上就是一脑瓢。
“她唱歌都磕巴,你们好意思欺负她!”
“没欺负。”焦与替林令委屈,搂着脑袋让他往后撤,“是童欢大半夜折腾我们,而且她没少骂我们,您看见那个手指头没有,她说不出来就往我们脸上戳 ”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告状,姜染站在原地听着,起初还带着气,后来越看这场景越觉得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就总在她面前这么告状。
“少主,焦与欺负我,您看他把我头发拽的,包子头都拽散了馅儿了。”
“你怎么不说你把狗屎擦我衣服上了呢?”
“都说了是芝麻酱!”
一群小孩子在做旧的光色里一股脑冲进姜染的视线里,他们统一穿着雾渺宗的弟子服,统一束着圆滚滚的包子头,那时人数比现在多,她一个一个的认,一个一个的看,除了焦与平灵等人以外,还有胖丁,谷雨,小丁香 她记得他们的名字,记得他们曾是圆圆整整的十六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