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大姑娘把被风吹散的碎发挽到耳后,轻声说:“他喜欢的姑娘一定很优秀,但我肯定也不差,只是姻缘有定数,我不是那个定数而已。”
秦宝姝没想到她如此坦诚,且通透,腼腆地笑了笑:“谢谢你的夸奖。他今日多半是惹阁老生气了,所以我更不能退让,还请你见谅。”
“我祖父当大官当久了,自然不喜欢别人忤逆他,不过方师兄如若在今日唯唯诺诺地顺从了,那就不是我看得上的那个方师兄了。你……亦然,肯定是有你的坚定,才会有他今日的维护。”黎大姑娘感慨着,“叫我羡慕,还有那么一点点妒忌。”
黎大姑娘捏着手指,比划给秦宝姝看。
秦宝姝笑得杏眸弯弯:“那你要不要和你妒忌的人交个朋友?”
“嗯……好像也不是不行。”黎大姑娘装作很认真地思考了会,然后朝她伸了手,“我闺名单一个‘若’字。”
“我叫宝姝。”
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黎大姑娘也笑弯了眼:“好名字!”
不该有太多交集的两个姑娘,就那么相识且成了朋友,冯老夫人坐上马车后,感到有那么一丝不可思议。
至于后来得知的方瑀珩,揉着太阳穴感到头疼。
他不太明白只是两面之缘,怎么两人就成了朋友。女孩子之间的友情来得和她们的心思一样,都是那海里的针,叫人摸不着、猜不透!
从黎家出来后,秦宝姝在马车里就一言不发。
冯老夫人哪里不知她此时心里是什么个想法,不外乎就是在怪自己,跟黎阁老一块给她下了‘套’。
实情确实如此,所以冯老夫人不曾想过为自己辩解,也明白此事之后,外孙女只会和自己更离心,祖孙情分岌岌可危。
冯老夫人心里也难过的,但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
长街正是热闹时分,叫卖声此起彼伏,跟冯老夫人的心情一样——乱糟糟。
“宝儿。”老人苦笑着开口,“我知道你肯定恼我和外人联合,可正是因为黎阁老有意要把孙女许配给他,我这老婆子才要带你到黎家走一趟。”
“但我没想到方瑀珩会直接忤逆黎阁老,这份坚定,难能可贵。却也因为他现在的直言不讳,很可能造就他往后的不顺……”
“所以您认为方表哥以后若遇不顺,会翻出陈年旧账来埋怨我,届时,所谓的情深终究抵不过现实考验对吗?”
秦宝姝垂着眸,打断了老人的话。
从知道今日到黎家是祖母和黎阁老安排的,她就一直在思考外祖母为何会同意。
思来想去,唯有她刚才说的那个可能。
她外祖母想用他们以后可能遇到的困难,继续劝她放弃。
“可是外祖母,往后我和他究竟走到哪一步,走到哪一日,是白头偕老,还是半途分道扬镳,那都不是我现在考虑的事。”
秦宝姝的手慢慢捂住了胸口,那里钝钝地疼。
外祖母所有一切出发点是为了她好,可这份为她好的爱意过于沉重,压得她几乎要窒息!
“我不能预知未来,但此时的我,能预知如若我现在错过他,将会是一辈子的遗憾。往后余生每每想起来,都会痛心,都会难过,这个伤口会持续溃烂一辈子!”她猛地抬头,眼中泪花闪动,“就如同我爹爹,一辈子都因为祖母的早逝而无法原谅自己!那才是我最害怕的煎熬!”
冯老夫人在她悲咽中红了眼。
“而外祖母您也太小看我了,如若哪一日,他后悔了,他因此责怪我,那他也就不是我心里那个方瑀珩了。到那个时候,我哪怕难过,也会有勇气及时抽身。只要我不是先放弃那一个,我就不会有遗憾,哪怕受伤了,这份伤痛也是可以自愈的!”
“人活着,不说要多轰轰烈烈,可事事都畏首畏尾地去计较得失,那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宁愿不计后果,赌一次。”
秦宝姝抬手,把眼角的泪擦干净,抿唇想笑,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外祖母,我在外头已经买好宅子,等过了年,修缮得差不多,我就会搬出去自己立户。”
冯老夫人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落了下来,焦急地去握住她手,想劝一两句,却知道劝也徒然。
到底是伤了祖孙情分。
秦宝姝的手动了动,然后抽离出来,冯老夫人看得整个人都在颤抖,哪知,那双她从小就牵着的手,并不是推开自己,而是反握住了自己。
冯老夫人听到她温柔的声音:“我虽然生气外祖母和外人联合设了局,可您一直是我最敬爱的祖母,哪怕我喜欢方表哥,但也一样的喜爱您,不分彼此!”
“我长大了,该让您看见,您含辛茹苦照顾的孩子,也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了。我不是要逃离您,而是想让您相信和放心,我有处理任何事情的能力。我绝对不会让您护着长大的那个小姑娘,受委屈!”
“我的宝儿!”冯老夫人失声痛哭,紧紧抱住了她。
这些日子所作所为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甚至还想过秦宝姝会为了一个男人就和自己决裂,然而事实告诉她,错的人是自己。
甚至是她自己想过,用决裂这样的极端方式去逼外孙女就范。
“是祖母错了,错得离谱……”老人泪如雨下,全落在了少女的肩头。
秦宝姝回拥着老人,还像小时候一样,把脸埋在老人怀里,温声道:“祖母也没错,错的是这个世道不公,让您因为爹娘的离世而一时钻了牛角尖,您换一种保护我、疼爱我的方式,或许您也能从困扰您多年的恐惧中挣脱出来。”